你我总会在某处,意外相逢

　　翻译过多部村上作品的林少华先生，曾经这样描述他见到的村上春树：蓝色T恤，蓝牛仔裤，剪着“十足小男孩”的发型。他不大爱说话，问他写作的目的是什么？他答：为了“让灵魂获得自由”，谈他写作的技巧是能“打开想象力世界那扇门进去又出来”，他侃侃而谈，眼睛只看着桌面，好像看着思维移行的轨道，看着“门”后面的无形的世界，看起来安静客气而又疏远。

　　写作之外，村上春树的另一爱好是跑步。他从1982年起开始跑步，30年来，每年参加一次全程马拉松，还参加铁人三项赛。他说，写小说是一种不健康的营生。因为在写小说的过程中，“藏身于人性中的毒素一般的东西，便不容分说地渗出来，浮现于表面”。所以，“我们必须打造一个能与这种危险的毒素对抗的免疫体系”。

　　跑步是他发现的最佳方式。“我的运动神经和反射神经并不十分出色，不擅长那些速战速决型的体育项目，但是长距离跑步和游泳与我的性情相符。”当然也有狼狈不堪的时刻，跑马拉松中途突然大腿肌肉痉挛，只好慢走了很长一段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当然咯，他并非鼓励“挑战自我”之类似是而非的东西。“我甚至觉得每天坚持跑步同意志的强弱，没有太大的关联。”想偷懒的时候，他就问自己：“你作为一个小说家，不需早起晚归挤在满员电车里受罪，也不需出席无聊的会议，这不是很幸运的事吗？与之相比，不就是在附近跑上一个小时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这让我想起亦舒的小说里，管家劝姜喜宝的话：“姜小姐，有些女孩整天坐在办公室里打字，而你只不过偶然陪他去猎猎狐。”拿这种话来找心理平衡，手到擒来，屡试不爽。

　　写作与跑步最大的相同点，是孤独。别的运动可以靠互动中的乐趣以及团队精神坚持下来，比如打篮球踢足球。孤独的运动，要靠天性的契合、内心的热爱、严格的约束，才可以坚持始终，正如写作一般。

　　如村上所言，写作并非想象中那么浪漫安逸的工作。每天坐在书桌前，把自己的意识倾泻于正在写的东西里，如同激光束集于一点，这需要巨大的能量。我们生活在一个外向的世界，这个世界日益重视行动、速度、竞争与魄力，内敛低调往往被视为性格缺陷，内向的人会困惑，因为他的内心茂盛生长，却只有一条羊肠小路通往红尘万丈，外部的风景与内心的世界如何平衡？该将自己追问到何处为止？我反复阅读《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从村上春树的这本自传体随笔里，似乎读出了“永远的小男孩”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但我不能因为孤独而切断同众人的联系，应该深深挖洞，只要一个劲儿地往下深挖，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人生即是寻找，我们总会在某个地方，意外相逢，发现未知的自己和别人，正如我在一本谈跑步的书里，居然遇到了村上春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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