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100%村上春树
从来没有把村上的书当作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东西,从来也没有像喜欢村上这样喜欢一个作家——不管这样的说法是不是矛盾,我想每一个村上迷都会同意,被村上打动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本书是对村上的解读,是村上迷在讨论村上的小说或者音乐,在妙论佳作中,相信你会遇见100%的村上春树!
《挪威的森林》序言: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写成后,约有三年没有写长篇小说,那是因为所有精力在那小说中用尽。这也是我的模式,二年至三年才成,每年一篇长篇实在写不来。毕竟不把所有力量投进去,便写不出来,全部花光了所有的东西。由自己心中不同意的东西,到不完整不完善的东西,至肮脏的东西,全部总动员才可把作品写出来。
完成后就变得空空荡荡,所以写一点其他的东西,如小品文,也累积起一些短篇小说。对我来说,短篇小说是不完整的东西,未完成的遗憾一直累积起来。累积到某日,便再写长篇小说就像忍受着千万种委屈的缘故。
特别是由《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至《挪威的森林》那三年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另一方面,《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写成之后,我对那种方法一直苦思追问。那并非成绩如何,完善与否那样的考虑。当然有不满的心情,然而总之想写那小说,大概我就会把全身力量投进去吧,所以构思下次的作品时,就变成想做和上次不同的东西。
那就是写实派文体,百分百写实派风格。那是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般,不过从另一角度人手的正面突破。完成《且听风吟》后,理所当然一直有想着手写实风格的渴望,仿佛不把它击败就会凝结硬化似的。我不想凝固了,所以要面对写实风格来另一次正面突破。这就是着手写《挪威的森林》的动机。
还有一件事,我快将40岁。30这一代想把青春的记忆延长的时候,于是就想写青春小说。我那时接受访问,记起说过要写一本把全国女孩的眼泪都逼出来的小说。很轻松的小说,二、三百张纸,漂亮的,留在记忆中那种漂亮的小说。如《且听风吟》般薄,意料之外可以顺溜地看完,但又有一种轻微刺痛感情神经的感觉。小说的原型为《萤》(村上先前的另一短篇),最初没有什么深人考虑,觉得把它延长就会成为刚才想像中的模样。
当然正面突破这回事,和刚才提及的事情有所矛盾,但我有一种情绪,想显示自己也可以写出这样的东西来。与其说成小说技法,我想拥有那情绪更重要。其实也有考虑下一作为《舞!舞!舞!》,然而之前总想放另外一部作品在内,终于变成《挪威的森林》。由《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立即接上《舞!舞!舞!》,怎样也有一种太硬、太凝定不变的感觉。
所以我和讲谈社说,在写《舞!舞!舞!》之前,会写二、三百张纸分量的轻松小说。讲谈社方面对此也没有什么期待,是的,我想起了。我的负责人木下,她提议我把《萤》写长一点。她说很喜欢那作品,想看长一点,继续下去会怎样,那就成为我的契机。由希腊开始写,开始后便停不下来。原来自己想这样写,也是那时候才终于发现的。
写《萤》的时候,自己没有想过会接续延长下去。所以即使想继续下去,如何接连发展也毫无头绪。“绿”那女子出现后,故事也开始变动,所以毕竟是变成两段故事。《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和《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也是这样,两部分并行联系下去。
《挪威的森林》中,“绿”和“我”在十分现实的世界中,而“直子”则在那个世界。所以那边的世界和这边世界的对比,两部分便顺利推展下去,而“绿”这名女子就成为推动小说发展的动力。如果只有“直子”的部分,或许二、三百张纸的分量便可写成。但毕竟没有这种力量,而且即使能做到,自己一定不喜欢的,就如不喜欢《街、及不确切的壁》一样。
我想直到那时的纯文学世界,例如宁静的就只把宁静的部分抽出来,如何缜密细致,如何没有矛盾,如何写实性,写得如何风趣。我对这种手法怎样也接受不来。小说需要强烈爆发的力量,把人带到不同的地方去,我就是想写这样的东西。
然而真正写出好作品应有的日本语,现在已不存在。过去的时候曾存在,现在没有了。我想这种优秀的日本语已被侵蚀。日本文化被侵蚀后,即连日本语也一并受影响。所以要用已被侵蚀的语言,重描过去以来小说的框架情节结构,乃不可能的事。那种语言有那种语言的力量。不能把不同时期的语言力量抽出来挽救,故事这样东西也就写不成。
《挪威的森林》在这个意义上,用了现代的语言。当然时代设定从过去开始,也曾有那不是回顾追溯趣味的批判。小说虽然用了过去的年代作舞台,但我想语言却是现代的。是胡乱和粗暴的做法,然而读者也会因而被吸引看下去。我想语言是最重要的事。
那成为一本恋爱小说。书带旧本书书面封套外多有一条书条,把最有宣传点的字句浓缩起来,引人注目)是我写的,“100%的恋爱小说”。本来想写成“这是100%村上春树的写实小说”,但如果这样恐怕谁也不会看了。所以要找另一语言来代替写实小说。青春小说也不成,青春小说已被滥用至太肮脏,于是只有“恋爱小说”可用。那本小说出现后,什么是“恋爱小说”的讨论大量出现。然而我并非想写恋爱小说的,那不过是书带复印的字句。对我来说,我只想作出这样的声明,那不过是我的写实小说。
只是我从来没有想到那小说销量会那么好,如果知道那么畅销,书带上就不会写什么“恋爱小说”。想过写更不同的东西,但销到二十万很不错吧,那成为二十万部小说用的书带。书自己行出去,不再受自己控制;恋爱小说根本也是自我发展出去的东西。无论如何,万万想不到会如此畅销。
结果这样畅销,并非自己的欲求盼望。最初打算写轻松清新的作品,而用某种程度的写实风格经营。当然也有想过它会成为正面突破的一种武器,但没有什么期盼。写成那么厚的小说,又卖上百万本,完全想不到,自己预测反正总会有很多劣评,但自己喜欢这样子写便去写。所以开始时精力放不进去,但中途就可以投入了。小说一直推展的时候,那时代的颜色气味情绪,在我身旁清楚明晰浮现出来,并非回想出什么感觉。
然而结局的部分,从严格意义纯文学人的目光看,那并非写实风格的作品也说不定。即使现在我也这样想,我一心想以写实风格的正道文体去写,岂料现在发觉,在严格意义纯文学人的目光看来,那不是完全怪异的文章吗?但于我而言,那是对现代来说一篇认真正经的写实作品。
另一方面,《且听风吟》中我有不写性和死亡的写作方针,但《挪威的森林》则全部推翻,拼命去写死亡与性。要彻底地,写到自已厌烦的地步,小说也达成这个想法。总而言之就是激烈地写,人物全部死掉,性爱场面不断出现。只是那些性爱场面,并不色欲化。
被人说成是色情,实在感到意外。
那实在一早决定了写得清新纯真,性器官及性行为,我尽量贴近真实去写,把腥膻味一并除去。我是这样想而写的,但并非如此的意见大量出现。那不是色情吗?现代的年青人做这样的事吗?然而这样程度而被说成色情的,则那些人如何过性生活,我实在很想知道。
总之,较预计畅销产生很多缠绕不清的事情,现在说的乃自己最大的错误估计。我以为以写实风格正道写的小说,意外地却不被如此看待,实在感到惊讶。于是关于写实风格这概念,明白到好歹一定有分歧的看法在内。
写实风格的文章里应很自然地活动发展出来。现在常见的文艺杂志,大概一般写实小说全都没有动力,死寂地停下来。写实风格就是把所有着色的地方,把全部可着色的地方一并扔掉扫去,引人自然的空气,这样子才是写实风格的小说,那才有时代的空气。但现在支配日本的写实小说并非这样,到底看着以前的规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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