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托尼·泷谷这样的男人

他和世界只有一墙之隔,他可以整天不说一句话,无论是他工作的地方,还是厨房和卧室,他都可以看到外面的风景,但是他总是面对我们不发一言。

他对机械非常迷恋,这影响到了他的画风,即使是女人的乳房,他也会画出细腻的金属感,仿若金盔金甲。他娶了惟一进入他世界的女人,这是他与外界的纽带,他的画通过她交到了出版社。她比他小十五岁,还正和别的男人交往,可是他知道,没有她,生活没有意义。她终于同意了。在与别人的交流中,这是他惟一的一次胜利。

可是后来,村上春树和市川璠都说,他完全孤独了。这个叫托尼·泷谷的男人,从村上春树的小说里跳出来,在市川璠的电影里更真实地站在了我们面前。我们知道,孤独总是会遗传的。托尼·泷谷的父亲泷谷松三郎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与儿子的共同点,他喜欢游历,去过中国的上海;他喜欢爵士乐,与乐队流连夜店,但是我们基本听不到他在说话,乐器就是他的舌头,只有在这一点上,父子俩具有共同的特征。他们仿佛是与喧嚣世界疏离的,通过音乐与绘画,安静地存在。

托尼·泷谷对妻子的宠爱,可以很具象或者很“庸俗”地体现出来,妻子一直不停地在买名牌衣服,足足可以两年不重样,他们的房子,就像一个巨大的衣帽间。托尼·泷谷在婚后的银幕上第一次开口,他说,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她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衣服呢?这直接导致了妻子死于车祸:她在一个十字路口,心里还想着自己刚才退回店里的衣裳。

纪念一个人的方式有许多种,在许多的夜里,托尼·泷谷都把自己凝固在黑暗里,他知道有个房间也凝固了,他妻子所有的衣服都在那里。他希望生活没有改变,于是在报上登招聘广告,招聘衣服与鞋子尺码与他的妻子相同的女人。当一个符合要求的女人走进那凝固的房间,她哭了,门是紧闭的,但是透明的天花板依然有外面的风景。

村上春树没有讲到的事情,由市川璠来填补。在一个酒会上,托尼·泷谷遇到昔日的情敌,他终于还是说出了一句话:“请不要称呼她‘婊子’,好吗?”

静止,并不意味着没有改变,托尼·泷谷卖掉了妻子的所有衣服,卖掉了父亲留下的黑胶唱片,他给那个已经辞退了的女人打了电话,然后在那间凝固的房间里躺了下来,身形一如以前,在上海监狱里的父亲。不要再说什么爱与希望,他,注定摆脱不了孤独了。

作者:吴小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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