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抱怨——与小泽征尔共度的午后音乐时光
原载/《音乐周报》
小泽征尔和村上春树的对话——单单这个标题就足够吸引文艺青年眼球的,何况里面从伯恩斯坦,说到马勒;从歌剧,说到爵士乐;洋洋洒洒,虽有东一棒子西一棒的感觉,却能生动地衬托出两人真诚、坦率、随性的谈话氛围,因此应得上书名中的“午后音乐时光”。因此对我而言,本书最有意思的地方,并不是他们所谈论的音乐内容本身,而是两个人时而谐谑,时而自嘲的微妙“语气”,这样的有趣感觉可并不是任何一本音乐类书籍都能有的。
说到语气,顶顶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读读小泽的抱怨了。于是,多事的我就特地归纳了一下几个“小泽式抱怨”,在炎热的夏天若能博得大家的舒心一笑,看来也很不错。
单单从村上所问出的的那些内容看,小泽真是一个挺倒霉的人。比如,斯特拉文斯基在演出前临时改写《春之祭》小节线这种事,对任何指挥家而言真是“晴天霹雳”,而唱片公司的出版策略更令他一头雾水:“一会儿录制泰勒曼,一会儿又是巴托克,再一会儿又来了奥涅格的《火刑堆上的贞德》,”村上同感:“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一片混乱”。最烦恼的是需要读谱时,会怎么也读不进脑子里,甚至几次发生晚上要演奏的音乐与当天早上研读乐谱对不上的情况。没想到指挥的工作这么累!书前的读者都会为他唏嘘。
小泽是一个愿意表露真实想法的性情中人,因而遇事抱怨并不代表由着性子无故乱来。他不止一次表示对黑胶唱片或CD这类商品的嫌恶,在他看来,音乐应该是一种更纯粹,更内省的东西,读谱才靠谱;当有人批评演歌是日本特有的文化,懂古典音乐玩不转时,但小泽会暗自辩驳:“它是从西洋音乐发展而来的,一切都能用五线谱解释。哪怕唱《卡门》的歌唱家,同样能依照乐谱把演歌唱好!”他最勃然大怒的一次,是排练南美作品时,怒斥著名的柏林爱乐乐手们:“有什么好笑的?亏你们还是享誉天下的柏林爱乐,后天就得正式登台,现在演奏成这副德行,像什么样子?”骂完依然荒腔走板,气得他谱子一扔大喊休息。
可要命的是,他还会遇到宁死不从的乐手。说到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中的圆号独奏——“嗯,我想起来了,这位圆号演奏者名叫查克·卡瓦洛斯基,记得他的职业是在大学教授物理学,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你瞧,声音在那里断了,其实这是不理想的,但这个人的个性非常顽固,坚持以自己的方式草草带过 ......”最后的录音里,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种种“倒霉”、抱怨、斥责之余,小泽保持了一份可贵的温暖心肠。大伙每年相聚一回时,他最担心的,竟然是别人看到自己稍有闪失,他们也许心想:“哦,今年小泽怎么有气无力的?功力好像大不如前的,是不是这阵子不用功啊。”演出时,他不仅要为老赛尔金指头打结情况的捏把冷汗,当谈到小赛尔金(Peter Serkin)时,也会惋惜地说,他就是那种个性——总想尝试与父亲不一样的东西(比如将贝多芬的小提琴协奏曲改编为钢琴协奏曲,效果十分牵强),“真是让人觉得可怜啊。”
其实,抱怨归抱怨,小泽是幸运的、懂得感恩的。他刚到西方时,社会普遍认为东方人不可能理解西洋音乐,从维也纳、萨尔茨堡,到柏林,上世纪中叶之前都看不起东方乐手,何况一个新来的日本指挥呢?但小泽唯一记住的,是同事们的善意支持,当然他也以日本人本性里所更擅长的的协调性与聪敏好学赢得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在最艰苦阶段的一次演出, “我被他们吓了一跳:每指挥完最后一首曲子,指挥家不是先回到后台,在返回舞台上吗?这时我听到每位团员都使劲用自己的乐器发出噪音。小号、弦乐器、长号、定音鼓,都用最大音量演奏,人事经理跑来和我说:‘这叫shower,好好记住。’ ”原来,看到报纸将小泽批评得体无完肤,团员们借此抗议,并表达对指挥的全力支持。在他看来,有了这种“最强有力的心理支持”,自己才有了抵抗了外界压力的免疫力,在残酷的竞争和风评中幸存了下来,村上总结了一句:这是东方音乐家当年必须接受的洗礼。
笔者有时会读其他的一些日式谈话录什么的,发觉日本的艺术家们或多或少有一个优良的共性——心底若有抱怨,不会闷在肚子里,而是以较温和的揶揄形式表现出来。既让大家充分理解自己的难处,又可享受到幽默的乐趣。我想,倘若这一特色更多地被国内市面上追求“高大上”的名人访谈所采纳,柔性社会这一命题的贯彻和推广多少会有助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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