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在风中飘——评村上春树

我早在１９９２年就读到了村上春树的小说，那个版本是漓江出版社出的，当时我刚刚大学毕业，来到了北京，立即感受到了村上春树笔下的年轻人，在青春渐渐消退时的迷茫，和在都市中的迷失和异化。他的一些短篇小说尤其好，像是《大象失踪》、《再袭面包店》等等，都有一个被异化的意象在小说中起着核心的作用，当时直接促使我写下了很多关于都市的小说，比如《电视人》、《广告人》、《直销人》等等。而他的《挪威的森林》也影响了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夜晚的诺言》。我觉得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是相当有特点、相当不错的，有着自己特殊的想象力，和真正的文学精神非常靠近。最近又看到他的一些超短篇，就是每一篇只有几百字的小说，写得特别有趣。
后来我去找村上春树的全部的作品，现在只剩下他的一个关于东京地铁释放沙林毒气事件的采访实录《地下》没有看到，我已经读过他的几乎全部的作品。总体上讲，我觉得村上春树是一个流行性的作家，他的东西偏软，他显然不是一个一流的作家，尤其是当他现在实际上已经５２岁，仍旧写着青春期或者青春延长期的人物及其故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很矫情了。和大江键三郎相比，他就像是一个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大江的确比村上要深厚和更有社会责任感，也更有文学的想象力。某种程度上讲，村上更像是一个文学的摇滚青年，他根本就不愿意离开他的摇滚的时代，即使他已经都５０多岁了，还像是一个老小子那样撒娇，嘴里还叼着一个奶嘴，这就让人有些替他难过了。

但是不管如何，他对我有过很大的影响，他的作品不给你提供答案，他让答案在风中飘——就像是一首歌唱的那样，他和你一起飞，但是不落到地上来。他的作品基本上都表现了青春期的困惑，以及翻越这道门槛时的困难，就像是我在读大学的时候，会在每个学期都听到有人自杀一样——有的人就是无法逾越青春期的杠杆。所以，村上春树应运而生，他的读者应该全部都是这样年龄的年轻人。

当我过了三十岁，我再看他，就有相当的不满意了，我觉得村上春树的确很聪明，５０多岁的作家，还可以把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哄住，真是很不容易。但是他的作品总体上讲，是二流的东西。对于资本主义日本在商业和市场经济的压力下，日本人的那种异化的感觉，很多日本作家都有出色的描绘，像是安部公房，是一个可以角逐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笔下的人的异化令人触目惊心。相比较，村上笔下的异化以一个男人从婚姻的牢笼中出发为最大的老套，然后经历各种奇遇，这些奇遇有的是村上的各种奇思妙想，有的就是胡说八道了。有的想象很低能，有的和美国好莱坞的三流垃圾警匪片差不多。所以我奇怪有的学者竟然把他给捧到天上去了，就好象日本现在没有年轻的好作家了似的。另外一个村上——村上龙。他的《近乎无限透明的蓝色》我也看过了，不过如此，因为一些吃迷幻药的朋友告诉我，村上龙的东西对幻觉的描述，比他们看到的都差远了。

村上春树其实确实从英国浪漫派那里学了一些东西，又从美国作家比如菲茨杰拉德那里找到了一些对应的感觉，加上日本社会的异化，促使他变成了今天的这个样子。村上春树他确实是抓住了一些特别重要的东西，比如今天人类的一些基本的精神状况，他确实还是有一些想象力，和充沛的才气，但是他又让它们轻易地溜走了，为什么呢？因为也许他根本就不愿意做一个一流的作家，他要图舒服，要在一些幻想中满足自己，也欺骗读者，自得其乐又自欺欺人，最后，村上春树成了这么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