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学的最高表彰是什么? 也许很多人都会在第一时间不假思索地回答: 诺贝尔奖. 然而在全世界3亿5千万人说西班牙语的人心中, 答案可能会是 “塞万提斯奖”! 塞万提斯奖一直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若作者已获诺贝尔奖, 则不再具有塞万提斯奖参选资格. 因此197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文森特·阿莱克桑德雷·梅洛（Vicente Aleixandre Merlo），和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加西亚·马尔克斯都没有得本奖. 直至1995年,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西班牙人卡米洛·何塞·塞拉的获奖才打破了这一惯例. 也许是出于对丧失参奖资格的一种报复, 加西亚·马尔克斯于1997年拒绝了塞万提斯奖. 在诺贝尔文学奖日益 “奥斯卡”化的今天, 塞万提斯奖更像是命名者塞万提斯笔下的 “堂吉诃德” 一般, 独自走在挑战庸俗化、政治化的后骑士时代.
1984年的塞万提斯奖颁给了阿根廷作家埃·萨瓦托 (Ernésto Sábato) 1948年的作品《隧道》 (El túnel). 也许在许多眼里只有加西亚·马尔克斯和博而赫斯的人看来, 这并不是一部多么了不起的小说, 但至少是一本畅销的小说, 于1948至1977年间先后印行24次, 并译成10多种文字. 于我来说, 也有着一些特殊的意义.
萨瓦托主张文学创作中要使用科学性和超现实精神相结合, 反对单纯追求艺术技巧, 反对在重大现实问题面前持讥讽或回避的态度. 区别于拉美魔幻写实主义,《隧道》里甚至有一些侦探小说的味道.
故事大意是这样的: 画家胡安·巴勃罗·卡斯特尔在自己的画展沙龙上遇上玛丽亚----一个或许是惟一明白他画的含义的人. 邂逅之后, 玛丽亚却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 画家疯狂的寻找, 等待, 终于又一次偶遇玛丽亚. 他疯狂地追求, 玛丽亚的一个电话, 一封只言片语到只有两三个字的信, 都能让他满足不已. 可是玛丽亚似乎总是带着冷漠, 对他言语得体. 直至他最后搞清楚, 玛丽亚其实也一如卡斯特尔需求玛丽亚般需求着他, 从看见那幅画开始. 玛丽亚成了卡斯特尔的情人. 然而甜蜜总是短暂的, 卡斯特尔开始猜忌, 并且得到了一些所谓的证据: 玛丽亚有丈夫, 而且似乎还有别的情人. 一切小小的蛛丝马迹开始在卡斯特尔的心里膨胀起来, 他开始揣度, 臆想----推论的证据似乎严密的足以说服他自己, 他开始伤害玛丽亚, 开始出言不逊, 然而在伤害玛丽亚后却又心痛的无以复加, 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乞求玛丽亚的原谅. 如此反复, 玛丽亚被卡斯特尔的孩子气和神经质弄得疲惫不堪. 卡斯特尔在孤独与畸爱的路上越走越远, 终于有一天, 他得出一个结论: 玛丽亚就是一个婊子, 她根本就是玩弄他的感情. 他杀死了玛丽亚.
埃·萨瓦托1911年生于布宜诺斯艾利斯旁的一个小镇Rojas, 在阿根廷La Plada大学获得物理博士学位, 后前往法国和美国学习, 于1940年回到La Plada大学任教. 他的作品里有着法国文学的深深烙印, 而早期的物理学经历, 也使得他的写作更强调科学性和严谨.
1945年, 因为在La Nacion日报上的文学性文章触怒了庇隆政府, 不得不被迫辞去教职, 转而专心撰写一本关于政治、社会和哲学的思考性文集.
1948年, 埃·萨瓦托三部曲中的第一部《隧道》出版. 1961年, 三部曲中的第二部《英雄与坟墓》出版, 这是一部关于一段爱情, 一个城市(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故事. 小说描写的情境阴暗晦涩, 情节离奇, 被认为是埃·萨瓦托的最主要作品. 1974年, 小说L’Ange des tenebres发表, 这部埃·萨瓦托最长的小说为他赢得了一项法国奖项----“最佳外国作品奖” (le Meilleur Livre Etranger).
作为物理学家、小说家、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 埃·萨瓦托的影响遍布西班牙语国家乃至全世界.
大约在我上小学的时候, 我和我妈一起看电视上播的一部电影, 电影放完以后, 我没有明白, 我问我妈, 这部电影为什么会叫《隧道》? 片子里并没有出现隧道啊. 我妈说, 这条隧道只存在那个画家的心里, 是心里的隧道.
渐渐长大以后, 我早就忘了那部电影, 但是形成了一套我自己的隧道理论: 我们每个在这个世界行走的人, 心里都有那么一条隧道, 存在于地下或者另外一个世界里, 或深或浅. 有些隧道是平行的, 有些隧道在空间交错, 却永不相连. 在这个世界生存的两个人, 若地下的隧道有交点相连, 那他们便一定是相通之人. 即便肉身分离, 相隔万里, 心灵依然相通. 我觉得村上春树在《奇鸟形状录》里, 有着和我一样的意思.
今天我看见了电影的原作, 来看看埃·萨瓦托是怎么说的:
“……在任何情况下, 只有一条隧道, 一条阴暗孤独的隧道; 我的隧道. 在这条隧道中有我的童年、青年和我的一生. 在这堵石墙的某个透明地段我又见到了这位姑娘, 我天真的以为她来自另一条平行的隧道, 可是, 实际上她却属于广漠的世界, 属于那些不是来自隧道的人的广漠无垠的世界; 也许她曾经好奇地走近我许多奇怪窗户中的一个, 窥见了我无可救药的孤独, 无声的语言可能引起了她的好奇, 这语言就是我画中的关键. 于是, 当我一直沿着通道向前的时候, 他在外部正常的生活, 生活在外部那些人的不平静的生活中, 这是有跳舞、节庆、有轻浮和高兴的奇怪而又荒谬的生活. 有时候, 当我正在自己的一个窗户前通过时, 她正沉默和热忱地等待着我, (她为什么等我? 她为什么是沉默和热忱的? ) 但有时候, 她不准时到达或者忘记了这个被紧固着的可怜虫, 于是, 我就把脸紧贴在玻璃墙上, 看到她远远地在微笑或无忧无虑地跳着舞, 或者更糟糕的是, 我一点也看不见她, 想像着她正在我无法到达的或者是卑鄙的地方, 于是, 我感到自己的命运远比我想像中的要更加孤独得多.”
二十年过去了, 我依然深爱我的母亲. 可是我的心里, 已经形成了一条隧道, 等待着一个交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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