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理发店的门, 询问迎宾的小姐可有空位.
“先生请跟我来.” 声音绵软好听, 恰似三月握在小孩手里的那一大团棉花糖. 她把我引到一个洗头的空位, 示意我请坐, 又为我泡上一杯绿茶, 道声: “请稍等.” 便悄然飘去, 连浮在水面的茶叶似乎也突然之间颓丧起来, 纷纷像自暴自弃的暴食者般, 涨大了身体, 渐渐沉落到了杯底.
洗完头, 服务员问我可有指定的发型师, 我说没有, 你帮我决定就好. 她便狡黠的一笑, 说道: “那就7号好吗?” 我点头答应.
她把我领到7号台的位置, 让我先坐下, 理发师马上就来. 我便扫视了四下: 早上10点的理发店, 没有什么客人, 几个姿色平平的年轻女孩, 套着保护头发不沾衣服的衣套, 面无表情的坐在镜子面前, 想必是从早到晚的大工程; 倒是那些理发师相比之下显得光鲜亮丽, 个个都像华丽摇滚乐队的主唱般, 几分妖娆, 几分女气, 却又漂亮的紧, 料我是个年轻女孩的话, 也会有心动. 我就这样一边想像着那几个理发师跳到演唱会舞台, 甩动头发拨弄电吉他的情形, 一边等待7号理发师的出现.
当7号理发师慢慢从我身后走近, 最终在我身边站定, 面对镜子里的我说道: “先生, 你好” 的时候, 我险些失声笑了出来------是一个光头理发师! 一身打扮也有些滑稽可笑: 踏着桔红色的converse平底球鞋, 一条levi’s的501牛仔裤, 可上身却穿着西装马甲, 内里衬着一件白色的竖领衬衫, 脸型圆的煞是可爱, 微笑倒是打心眼里的真诚. 也罢, 乐队里有张扬愤怒的吉他手, 贝司手和鼓手, 再加上走另类可爱路线的键盘手, 莫不是绝配?
7号理发师一边用吹风机把我的长发吹到半干, 撸弄着我的头发, 一边问道: “先生想剪什么样的头发?”
“剪到半长, 烫些膨起的小卷”
“如coldplay的贝司手那般?”
“如coldplay的贝司手那般!” 我应道.
他拿着剪刀开始动手, 刷刷刷, 我的头发如秋天的枫叶般, 幽怨的落下, 落在肩上, 落在地上.
“现在的头发是在哪里剪的, 怎么有些不齐?” 7号理发师略略蹙着眉头, 脸上泛着一些棘手的颜色.
“我自己剪的. 因为在国外上学, 理发师不熟悉亚洲人的发质, 且剪头发太贵, 委实消费不起.” 我说道.
7号理发师孩子般的笑笑, 继续刷刷刷.
“可觉得我的模样有些奇怪?” 7号理发师笑着说.
我终于笑了出来: “作为理发师来说, 这般发型着实让人过目不忘.”
“那是因为用了奇怪的药水, 头发便不再生长.”
“奇怪的药水?”
“正是! 但却是我自己选的, 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的.”
“不好意思, 这情形我实在想像不出来.” 我面露困惑的表情.
“能理解.” 他一如孩子般的微笑.
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和7号理发师都没有说话, 他只管自己一心在我头上作文章, 刷刷刷.
“可有什么想念的人?” 7号理发师很突然地问道.
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既然现在回到国内, 应该没有了, 想念的人都可以见到.” 我略一沉吟, 依然照实相告.
“可想试试这奇怪的药水?”
“不再生长头发的药水? 谢谢, 不过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似乎也无此必要.” 我回答道.
7号理发师笑笑, 刷刷刷.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用, 但我觉得你适合. 一来你在国外剪头发麻烦, 二来你满足使用药水的条件------没有什么想念的人. 何况完全免费, 下次回国的时候, 大可以回到我这里来剪头发, 我再给你可以让头发继续生长的药水.” 7号理发师没有再笑, 很认真的说.
我沉默了一下, 心想这确实不坏, 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那么容我想想.”
“请尽管考虑!”
刷刷刷, 刷刷刷.
“我想抽根烟, 停一下可好?” 我说道. 7号理发师微笑一下, 奇迹般从身后变出一个烟灰缸, 又掏出一个zippo火机, 帮我点上烟.
“叮”的一声, 他合上火机盖. 我从镜子中看着他的脸: “我决定试试这药水”.
7号理发师微笑的点点头道: “不过注意这药水还有个奇怪的作用------倘若你忘了什么想念的人, 或者你的想念只是留在潜意识里, 而你自己却不知道, 那么你的头发就会变颜色. 直到见到那个你想念的人.”
“变颜色?”
“嗯, 不过也不打紧, 变成你最喜欢的颜色.”
“我最喜欢的颜色?!” 我思考着重复7号理发师的话.
“想试试吗?”
“好的.” 我的好奇心已经盖过一切.
…………
第二天起床刷牙的时候, 在镜子我看见了我最喜欢的颜色.
天! 我的头发变成了紫色.
我只好在35°C的气温里, 戴上一顶白色的绒线帽, 把头发盖的严严实实, 又来到这家理发店.
是我忘了什么人吗? 在路上我想. 虽然紫色是我喜欢的颜色, 可想到以后顶着一头紫色的头发在街上行走, 这却是委实不能接受.
“你好先生, 剪头发吗?” 依然是昨天的迎宾小姐, 可是炎热的夏天, 棉花糖都融化成令人甜的发腻的糖水.
“我找7号理发师, 不洗头了.” 我要把头发剃光, 然后抹上头发继续生长的药水.
“请您在这里等一下, 7号理发师马上就来.”说完, 迎宾小姐翩然飘去, 茶叶又从水面沉沉落下, 一如昨天. 而我烦躁不安.
“你好, 先生, 我是7号理发师.” 一个人慢慢走到我身后, 说道. 我在镜中看到的却是令一个人, 一个帅的好像coldplay主唱Chris Martin的人.
“你是7号理发师?” 我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如果我是年轻女孩, 我也丝毫不会对这个帅家伙动一丝半点的心.
“对, 我是7号理发师.”
“那昨天的7号理发师是谁?”
“我一直是这里的7号理发师, 但是我昨天休假.”
…………
一个月以后, 我终究没有勇气剃掉我的头发, 我不想一辈子都是一个秃头!!!
我也没有回到上学的地方, 而是去了冰岛. 传说那里是地球最美丽的伤痕. 火山喷发的时候, 极光会把岩浆染成紫色.
我长久的住在雷克雅未克, 等待那个潜意识里的人, 等待我的头发变回原来的颜色.
[ 本帖最后由 野兽派 于 2006-3-2 03:2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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