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之后
冬去春来，一九七一年的空气转眼间已经充满了这座城市。记忆中，一九七一年是个不胜的悲哀的年头，这一年里P.麦卡特尼离开了甲壳虫乐队，这一年里，敢死队穿上了中规中矩的西服，这一年里，我离开了一些人，忘记了一些人，也推动了一些人。
身处一九七一年的我，就如同身处一个巨大的舞台的中央，原本以为黑幕即将被拉起，我得以面对新的观众，新的搭档，新的灯光，新的音响，却无奈，黑幕反而一层又一层的落下，团团将我围住。
新年的时候，来学校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店门口的招牌十分吸引人，店名听起来像一个能歌善舞的吉普塞女郎。不料在这里我遇到了敢死队。
敢死队一改以前的形象，穿起了正经的西装，款式上虽然略显古板，但敢死队却搭配了一条滑稽的印有格子式样图案的领带。对于敢死队来说，这倒可以算是十分不错的搭配了，衣服的面料倒不是有多么高级，但好在敢死队特别爱干净，倒也给人一种衣冠楚楚的感觉，加上一双擦得十分油亮的皮鞋，敢死队的新形象，多少让我有些吃惊。
“哎呀，这不是渡边君吗？”敢死队见到我，抢先打了个招呼。
“是啊，你这是？”我上下打量着他的一身行头。
“已经进了国土地理院了，现在。这身衣服怎么样？”敢死队不无自豪地说到。
“那么，如你所愿的，可以画地图了。”我一边发问，一边坐下来研究菜谱。
“现在倒还没那么快，一切都要从基础的事情做起。现在做一些资料收集和整理的一类的工作，不过不要多久，我想就可以去画地图了。四个月更新一版的城区交通地图和一年一版的国土地形图，从旭川一直画到都城，由北到南，数量可观哪。对了，今天让我来请客好了，算是庆祝重逢吧。”敢死队热情的说着，这期间我定下了奶油鲑鱼、煎肉饼和啤酒，以及炒饭。
是啊，从北到南都在手下绘出，看的出来敢死队开心得很。不过奇怪的是，说到“地图”两个字，敢死队竟然一点也不口吃了，流畅得很。在等待午餐的时间里，我便和敢死队就寄宿时期的事情聊了一阵，我拿阿姆斯特丹运河的海报逗他说了几句，敢死队到底还是脸红了一阵。
“喂，渡边君，原来那个时候你是这么说我的啊。”敢死队向我提出不满。
“随口说说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说着。这期间服务员端上啤酒。“喝点吧？”我问敢死队，原本也不指望敢死队会陪我喝啤酒，只是随口一问，想不到敢死队倒是满不客气的答应了。
“那就喝一点吧。”说着接过啤酒，为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
我们喝了两口啤酒，午饭随即端上桌面。敢死队的那份是今天餐厅里的套餐，萝卜泥的样子看上去相当可口的样子，接下来我们闷头吃了一会儿饭。这时间小店里又陆续进来几个客人，我吃掉一个煎肉饼，为敢死队又添了一杯啤酒。
“印象中你好像不会喝酒的。”我问。
“是啊，多多少少是有了些变化。到了地理院连每天早上的广播体操都荒废了。”敢死队多少有些无奈地说。
我想了想敢死队做早操的样子似看非看的盯着敢死队手中啤酒渐渐变少的泡沫，敢死队的面色正常，看来他习惯酒精已经有一阵时间了。
我们默默地把剩下的东西吃完。我想起了敢死队一丝不苟打扫房间的样子，而敢死队也是俨然一副深思的模样，大概正在回忆广播体操的动作也未可知。
饭后敢死队坚持付了帐，我们在店门口互相道别，敢死队还有工作要做，而我又回到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状态。
我一个人漫无边际的在街上闲逛，用脚步一下下地丈量着街道。记忆的残片纷至沓来，铺在脚下。最初浮现的是一点若有若无的萤光，那是敢死队送给我的那只萤火虫，时明时暗的光点牵引出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我索性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一一与他们对视着。
先是永泽，“西班牙语这玩意儿和同女孩子睡觉是一码事。”永泽这么说着，脸上挂着十二分清心寡欲的微笑。
“那是对你而言。作为我，怕是讲一辈子日语也未必能讲好。”我回应永泽，永泽依旧笑着，许久没有说话。
“不要同情自己。”永泽从哪里传来这名话，接着出现的是初美。她冲我不胜悲哀的笑了笑，叫了一声“弟弟”，我伸出双手，想握住初美的手，终究没有成功。
初美的脸被玲子的脸所代替，不知是不是皱纹加深的缘故，玲子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
“没关系的，我喜欢您的皱纹，看起来十分可爱。”我说。
玲子笑了笑，什么也没说，脸上的皱纹一条条的化开，样貌渐渐无法辨认，脸型也有了少许变化，但终于看不清样子了，我明白是直子。我努力回想她的样子，但是收效不大。只是小女孩般可爱的短发和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留在记忆巨大空洞的上方。
记忆倏然间消失了。
“希望你能记住我，永远不要把我忘掉”直子在恳求。我努力回忆着，我不会把你忘掉。那样一个完美的肉体依偎着我，那样一双明亮的眼睛，那样一张灿若桃花的笑脸，我怎么能忘记呢？我朝着渐渐黯淡的萤火虫无声的呐喊。
“不要紧的，渡边君我不是在这里吗？”直子冲我微笑。
不，不，你不应在在那里，我是何等需要你，别卷入那样的浪涛之中。我努力挣脱某种束缚，向吞没直子的那片浪涛冲去，却无济于事。那是生与死留下的束缚，我自然不具备超越生死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萤光在阳光中消失。
我坐在闹市的长椅上仰望天空，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在我的脸上，传递着十分现实的温度，城市如同是一座洗劫一空的废墟一般。现实中的房屋在我的视线中一座座的坍塌倒下，空气产生了变化，四周飘浮着虚无的粉尘粒子，什么都没有剩下，唯有流下的两行泪水。
这天夜里我做了个梦，那样的梦异常鲜明的印在我的脑海里。
梦中的我躺在地上，一片落叶飘落在胸口，我拿起来细细地玩弄了一会了，落叶血一样鲜红，叶脉似乎还在搏动着。不知不觉间，这样的落叶在我身上薄薄地铺了一层，我发现其中几片样子很特别，其中似乎隐隐约约浮现着什么人的面容，于是我又拿起来仔细观看。突然意识到时，我已经被埋进树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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