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千年
 尘封天蓝 (2006-02-3 6:47:59)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一)
头顶的苍天浓云滚滚,正如我体内粘稠的血液,淤塞至极。我腰酸背痛腿抽筋,最主要的是,肚子饿却牙痛。俯身下望,下面并无同学经过。于是我笨拙地跨过这五楼的栏杆,手一松,跳了下去。
涩风蹂躏着我的耳朵,长发竖起成太白的山峰。一声闷响,我落在地上。微微晕眩。走来的一个漂亮的女生不屑地瞟我一眼,继续走她妩媚动人的模特步。奇怪,我怎么没见过她。如此抢眼,虽骚了点,也总该有点印象。不过,还是现下的事情要紧。我扶起半垂的眼镜,慢腾腾向食堂走去。
我想,以后要真混不下去了,就学人家写小说,内容没想好,主题五个字:一指破乾坤。若说它算得上什么意象,那这个意象已如大头苍蝇一样围着我转了太久。恩,不对,若这样打比方,那我岂不成大粪一类的东西了。不对不对,我不能太妄自菲薄,怎么说我也有手看家本领。想到它,我又开心许多。
食堂的风景一如既往,泼墨画加野兽派风格,乱。我的牙又疼起来,可我不想饿死,所以我还是随波漂移到打饭口,要了碗豆腐汤。窗外好象开始下雨,还可以听见阴天的呻吟:‘‘嗡——”不温不火的雷声。它突然让我想到了什么。是她。她现在就坐在我斜前方。可我们早已相逢不相识。她感到了我,便把视线转移到一边,好象我是刺眼的太阳。哈哈,笨蛋!其实我是属于阴暗的月亮,
才喝了两口,我正一如既往空洞地沉思,食堂大门口一阵骚乱。是它。那可恶的玩意又冒了出来,阴魂不散。食堂一下乱了起来,坐在门边的都丢碗弃筷向里冲,也就是向我这边冲。我一侧头,发现她也站了起来,犹豫着什么,又像等待着什么。似乎她知道她会没事,所以不太失态。我一口气将剩下的汤灌进嘴里,我可不想浪费。然后听着肚子里咕噜咕噜,我打着嗝向它走去。人们惊异地看着我,我懒得理他们。突然想起来,我该把眼镜去掉,否则呆会打坏了就不好了。它可值不少钱呢。于是我用自以为最帅的方式摘下它,放到身旁的餐桌上。没有人可以替我保管,没有。唯今之计,就是尽快把你着搅局的混蛋赶走。你打乱了我们多少人的梦。
梦?我奇怪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么多人,难道都在这里做着同一个梦?我已来到它身前,它正盯着我。现在是我们两个的舞台。我想,该开始了。可我突然发现,我不知自己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面对它,和它单挑。我有什么资格摆平它,成为英雄。我所引以为豪的本领,在一瞬的一瞬里,忘地一干二净。背后正有无数火热的眼光,包括她的。心里有些柔软。看来,我就要这样傻乎乎地死在它手里了。而对于那些期待的人,我将是个地道的二百五,神经兮兮出来送死,还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痴呆样子。可后路已绝。它朝我扑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门外雨下不停,有许多东西我还没来得及体验。我想,这个梦是醒的时候了。后面的人一阵惊呼。为什么,我还不醒?
(二)
心里如此安详。我如此安详地爬着堆满杂物的楼梯。它爬着实在麻烦。但我不敢用飞的。我清楚,我飞的能力正渐渐消逝,搞不好还会被拌倒摔的一塌糊涂。但我仍很安详。楼梯顶端,好象通向什么快乐。
我自己也不清楚食堂那一幕是怎么转过来的,也不知当时离现在已有多久。隐约记得有人从后面出手,把它打地似退似死,反正皆大欢喜。没有人再在意我这个角色。我走出食堂,停在雨中,拂起被雨打湿的发丝,猛回头——她不在。空无一人。我微笑,仰起头。模糊了天,眼睛闪亮。
终于翻越至楼顶,是一个人家。熟悉的陈设,熟悉的笑脸——是初中好友小葛。我笑着说,小葛,完了完了,我不能飞了。他只是微笑,不执一词。我本来也没指望他说什么。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快乐也好,悲伤也好,再好的朋友也不能纯洁地分享或分担,除非与他有某种隐秘的关联。若事真的毫不关己,他不需说什么,也不能说出什么非废话的话来。他没有用废话含糊我,这点我很高兴。
(三)
又站在校园五楼栏杆处。独自凭栏,望眼欲穿。不知道丧失了飞行能力的我,还能为什么活着。不能这样下去。我深呼吸,翻过栏杆。对面楼的学生一齐看我。我凝视着脚下深沉的大地,那一刻,我失去了勇气。可我已松手!灵魂即将吓出壳之际,我奋力一扭,将身体勉强甩入四楼的过道,就象好来坞的动作明星一样。可我险些掉下去。虽然我不知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但我还不想死。还有许多可能等待扩展。生活为我搭的那个舞台,正等着我的出演。虽然很模糊。总觉得自己在演一出戏,导演是我,主人公也是我。它一定不会好看,最终也不会剩下几个观众。但我仍要演下去,虽然不清楚,我到底要演给谁看。
(四)
很混沌的感觉。不知自己何时是梦,何时是醒。假如直觉是对的,那现在是半夜,我醒来去厕所。小狗应在里面,但我遍寻无觅处。正疑惑间,募然回首,那狗正在厕所门外看我。不动声色。之间隔着负责关它的板凳。只有一个解释,它已能翻出去,找它的自由。我愣在那里。无边的静寄。它在围城之外看我,我在围城内找它。它是奋力冲出,我是主动进来。我看不懂它漆黑中的眼神:是嘲笑?是怜悯?是惋惜?是酸楚?时间定格。我动弹不得。
(五)
一指破乾坤,刺破这空洞。意象又在脑中翻涌,却不知如何把握它,于是再次忘掉。
我总在虚拟我的感情世界,把它追忆至庞大凄美。有时想,我所思念不能忘的并不是某个人,而是一份感情,一份希望与寄托。哪怕本相只是错觉与错过,寒酸可笑。还记得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我演了那出戏的开头,却没演成预想中的结尾。记忆中是个阴天,我最喜欢的天气。从早上5点多我开始我最后的释放。在微弱的朝阳的温柔里,亲手给她带上送她的十字架项链,以圣斗士的速度冲去给她买雪糕,在她客桌上用粉笔祝福,晚上放学后一起疯狂。她完全不能料到,这是我们最后的绚烂。过了这晚,我将把她删除。我不想留下遗憾,于是再三再四再五思量,我决定在告别的时刻里,吻她的唇。以此作为全部过往的葬礼。就像流星,绚烂至死。然后用寒冰剑将我与她劈开,那刺骨的寒冰将把她在我的记忆中瞬间冰封。不管那一瞬,她的表情会是怎样。
当然我没吻成。意外的事打散了预演了千遍的剧本。她一下就不见了,速度之快竟超过了我的瞬间冰封。我还是留下了遗憾。于是这也注定,删除计划无法彻底实施。可我已不愿再承受,于是计划照旧。从第二天起,我没再理她。她后来知情后,只说,她恨我,然后也不再理我。于是除了偶尔想起一阵痛,如小桥流水般平淡,任世事变幻岁月流转,我们从此相见不相识。寒霜满面。视而不见。
夜最深时梦惊醒,又回去年月圆时。轻轻吟唱着,那些过往的种种。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不曾停歇。日子就这样过去,留下的,是一地月光。有些心情已经模糊,虽然画面还在脑中清晰重复。美丽而忧伤的岁月,我已走过,那么或许,可以了无遗憾。
无论你是否为我绽放,无论我是否为你追忆,天上的云还在天马行空地游荡,地上的河仍在了无牵挂地漂流,世界依旧,梦境依稀。是谁在迎风吟唱,当青春散场。没能唱给你的歌,就让我此时,独自回味……
终于明白,千万不要将剧情留给明天,千万不要相信来日方长。明天永远不在你的掌握,明天,可能沧海已桑田。天空中突然降下一阵七彩祥云,有人大叫:“啊,打雷啦,下雨收衣服啊!”哦,这熟悉的场景。环顾四周,悟空在哪里?紫霞又在哪里?为什么我都看不见?那凄美至极的爱情又在哪里?
(六)
你可曾感到心如花瓣般枯萎?看着教室里被风扇吹得荡起秋千的电灯,我感到了。
多想让天一直这样,不现红光,只露晨曦。清晨的大街,没有多少行人,即使偶尔出没,也寂静得让人喜爱。
我不知我要走向哪里,但总觉得不对——走了这么久,却仿佛一直在一个圈子里徘徊。就象一个结界,被不知名的力量布下,已达千年。我感到呼吸困难,就象三伏天里被扔到大街上的鲤鱼。找不到该去的方向,失去了曾有的力量。
总觉的我有一种不同于芸芸众生的东西,可每每到了脑边又想不起来。不是飞,虽然许多人都不会飞——我想起来了:是紫炎剑!此剑一挥,能射出蓝紫色火焰,火焰之浓烈随我的心情而定。我说不出我为何有它,也不想深究。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许多事情根本没有理由,没有解释。我们只能顺着它的轨迹,一走千年。
突然我不想在教室里呆了,一些想法严重动摇了我本就很脆弱的俗尘信念。于是我逃出教室,不记后果。没有理由,我要寻找自由。出门那一刻,无意瞥见她。在那一去不复返的日子里,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下楼梯时,我庆幸自己还能飞:如蜻蜓点水般,脚尖一点就可以稳稳飘过好几节台阶,到后来索性一飞到底,好象武侠剧里的轻功。我高兴极了。顺手一抹,紫炎剑已在手,用力一挥,一团狂笑的紫焰冲天而上,不见踪影。
(七)
周六下午放学,不想回家。像庆祝节日一样,我满怀喜悦上路,骑车四处溜达。
有个五人乐队,正在新开业的商店门口演奏。节奏就像这个城市,歌声激越而颓废。我很少见现场演出,于是满怀欣喜停下白听。不久走开。听太久而不去买东西,太象傻逼。
又见到一队壮士高举木牌,一路呐喊而来,像是游行示威。好家伙!细细一看,木牌上刻着三个大字:步步高。他们在似笑非笑地为老板高声宣传,在为自己的生计呐喊。路人鄙夷一笑,议论纷纷。
市中心喧闹繁华,广场修的美丽壮观。数不清的情侣在这阴沉天幕下甜蜜散步,那一身身性感新潮的夏服看得我目不暇接。路旁搭了个商业宣传舞台,一中年男子在上面声嘶力竭地喊“吻别”,下面的听众面无表情。又有一个舞台站着一群小女孩,下面的现场导演阿姨不停宣布步骤。音像店中的音箱拼了命怒吼。一群老外在路口徘徊,不知等着什么。一个校友正在我前面抱着女友亲吻,旁边,一个老者正拣起地上的空瓶装进背后的垃圾袋。乌云危危欲垂,颜色像变质的棉花糖。那一刻,我清醒认识到,这是个迷乱的城市。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让心情沉淀。于是我用整秒的时间来分辨我离自己究竟有多远。
这就是生活?
快到家了。我忽然想,她会不会在某处等我?虽然早已相见不相识,但她的表情告诉我,有些事情是藕断丝连的。或许她有什么要对我说,正如我现在很想和她说一样。但我明白,我这是白日做梦加痴人说梦。以她的性格,以现在的情况,此时此地,她决不会出现。
但既然是梦,又为什么不可以?
她就在路旁害羞地站着,远远看我。那身她新换的橘红色短衫,耀眼可人。我的心情如羽般飘落。我不顾横死马路的危险,直冲她骑了过去,惹得马路上的卡车放声怒吼。她露出了尘封了几个世纪的笑容,向我绽放夏花一般的绚烂。我甩下车子,走到她面前。却都不知该说什么。一切已混淆了太久。头顶的天又在极度晕眩,它不知下一步我们灰发生什么。它绝望而幸福地想要哭泣。我一挥手,阻止了它。
往昔一幕幕燃烧在心头。在这无情冷漠的城市,我又找到了生存的理由。我不知我对她到底是何感情,更不知要何去何从。再也不回头的岁月再一次回来。我再也无法忍受。我牵住她的手,不看她的脸,冲着望不尽的天涯,不顾一切地奔去……
(八)
一切都在梦幻的帷幕下进行。这个场景搭得太美,美得让人捉摸不定。一切都是虚无,有人说。我已厌倦了这梦中还有梦的日子。我又站在五楼栏杆前,发现我其实一无所有。什么飞行能力,什么紫炎宝剑,什么浪漫过往,什么凄美爱情,统统碎成一地尘埃。望着远方,只有一片迷雾。雾色深沉,不见边缘。我决定最后一搏。如果这个梦境只有这样才能解除,那就只有这样了。我撩起裤脚,翻越护栏。我是真的,真的很想飞。矛盾的想法,死路一条。深呼吸。回忆泛起。扬起手,光轻轻穿透它而去。风声如诉,里面似乎隐藏着遥远的呼唤。是的,我属于远方。我突然一越而起,要么飞行,证明这只是梦境并再度成为主人公;要么下坠,坠成粉碎然后得到解脱。我听见空中大把大把的气流笼罩着我。我紧闭双眼,不知现在是起飞还是下坠。突然的瞬间,我想,这个梦,或许还将一直做下去。没有任何可解脱的方法,活着便得在这梦幻中继续存在。回忆是个梦,希望也是个梦,在这无穷的蹉跎里,我只有仰望蓝天,一梦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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