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彼岸的一切(残酷的青春连载)
 忘却鱼鳞 (2006-01-22 14:33:49)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一

“我们生活在一个硝烟无处释放,刀箭任意生锈的时代。”
这是今年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我在新安大厦一间小书店里面读到的一句话。记得那天的天气无比炎热,高达40度。太阳以非常猛烈的姿态呈现在整个城市的上空。散发出另人疼痛的巨大能量。然而广州街头的人群依然浪潮涌动。人们因为高温而变得焦躁不安,各自旋转或者碰撞,失去敏锐,滚烫而迟钝。

在这个锋刃迟钝的年代,或者说至少是一个另人迟钝的年代。我曾经渴望投入某种无可救药的战斗中去。但不得不承认在头部撞到冰冷墙壁的时候内心有过叫嚣,那一刻,破裂的脑壳中喷涌出滚烫的鲜血,我才明白真相还在无法触及的地方,它从来也没有想过要告诉我什么是冷酷生活。而且仅此而已,再无它意。

山火蔓延过侧岭,天空开始被红色燃烧时,大约是暮色狰狞到最浓烈的时候,漫天飘落无数零散黑色的灰烬,随风飞舞。我先是看到远处天空被暧昧的猩红染透,后来借助带虹膜的军用望远镜在7公里外看到那座山。
现场附近的红色天空被热浪扭曲到变形,成为一面凹凸不平的镜子,树木开始痉挛,散发出浓烟。由于深秋干燥的晚风怂恿,火的燃烧变得异常迅猛,先是覆盖在地面上的杂草、腐木、落叶、枯枝被焚烧。然后火紧贴着地面前进,而燃烧带来的热气流令风更加变本加厉,最后火焰渐渐升高,点燃高处的树冠和树干。我一直盯着火燃烧的程度,它们毁灭的意图覆盖了整片森林,地表的火受到地形和晚风的影响,用近乎疯狂的速度在蔓延,特别是遇上斜面的地形,火蔓延的时速更加剧烈,估计在每小时10公里以上。树冠和树干开始着火之后,开始触及松树,柏树等针叶树林,这些老龄的针叶树有着粗糙的树皮,虾壳松、冷杉等渗出树脂,火迅速攀爬上去,我在几公里以外,仿佛都可以听到风声中传来隐约的吱吱声。

热气流越来越猛烈,在强风的推动下,燃烧中的树枝被吹散,火势已经完全失去控制,我在遥远的地方看到树冠上形成巨大的火球,火球腾空飞起,犹如有翅膀的魔鬼一样跨过未点燃的区域,地面的火在燃烧,树林上空翻腾着飞滚的火球,丛林整片整片被淹没,夜空整片整片被烧红,这无疑是一场浩劫,整个火场看过去,就犹如天地在黑暗之间被洞穿出一个巨大裂缝`,其中汹涌出浓郁的毒液,所到之处全然如地狱一般,所有的生物都在这致命的刺痛中焚化为灰烬,整个森林的意志在浓烟和焦躁的气味中迅速沉沦。

我所在的楼下是马路,路面已经排满消防车呼啸的长龙,越来越多的消防车,志愿着前往支援沦陷的丛林,远处黑暗的山下,车的灯光摇晃不定,夹杂着志愿者的强光电筒闪耀在山脚的树林小路中前进。此刻山下警笛呼啸,人声喧嚣,而山上火的肆虐已经残忍至疯狂的地步,空气中充满不安的味道,灰烬随风飘洒,飞舞着飘落在我的眼前。

然而真正引起我关注的是山坡上的一座小木屋,窗口里面还透着白色的灯光,那个人依然在里面,有时候是打扫,有时候是洗涤器皿,或者伸伸懒腰对自己说些什么。就是没有踏出房子一步。火的光芒慢慢接近他。已经开始照亮小屋旁边的树林了。我一直看着他,但是热浪扭曲了他的脸,我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他的脸沉没在薄薄的热气流中,需要非常仔细的辨认,才能隐约感觉到他脸上轻微的笑容,在黑色的齐肩长发中若隐若现。
火滚动着爬上他的墙壁,被挡在木板门外,他相邻的房子已经在烟雾中倒塌。门渐渐被烧穿,在渐渐明亮的光线中,我终于可以一点点辨认出他的样子,他的额头,眼睛和嘴唇,下巴,肩膀和腿的形状,直至全部轮廓,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形象,他始终带着含糊的笑容,在一个抽屉摸样的台面拿出一堆杂物,就着墙壁上的火点燃。书籍,信笺,各种各样的东西被他一件件点燃。动作利落,丝毫没有慌张逃跑的倾向。
那确实是一个人,一个身形消瘦的年轻男子,我像被吸去魂魄一样出神地盯着他,起先我甚至不相信我自己的眼睛。在这样狰狞的大火来临之际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置身其中,但是越看到后来越清楚。他确实是一个人,不是幻像,那隐约的笑容更加另我相信我自己的发现,这是确信无疑的事情。
既然确信无疑,那么他即将面临火光之灾,他将会消失,他为什么会如此从容。山林中所有的生命,都将在跳动的火的光束中飞舞,最后变成无数细微的尘埃,随着风起起落落,不会留下任何残留,不会被任何人质疑和猜测。包括我的质疑和猜测,最后都只能是放弃。

我持续用望远镜看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浓烟包围整个山坡。包围树林和小屋,最后一片混乱。我的双眼疼痛难忍,才终于放下。我尝试打电话给搜救队伍,但是线路繁忙根本无法与他们取得联系,这个事情无可救药了,疑惑和恐惧相加便是我的感受,我无法猜度出真相,对于火和我的发现,都无能为力,看着远处那片绝望的红光,内心徒有一片慌张和混乱。

大火烧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深夜,火势才得到控制,7公里外的小镇上空凝结着漫天烟雾,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猛烈的森林大火,整个小镇到处蔓延死亡的气味,落满一地灰烬。晃动的火苗涌动,警笛呼啸,满天星辰暗淡无光,猩红的火喘息着,照亮整片夜空,像黑暗中一个溃烂的伤口,深深印刻。直到最后尘埃散尽,万念俱灰。





2003年,我几乎拥有整个夏天的寂寞,一天中24小时,大概有10个小时在睡觉,8个小时在户外,4个小时在工作,其他不是在顶楼就是在地底下。
我在一家公司实习,中午起床,然后坐地铁去公司,途中在地下好又多吃午饭,然后工作4个小时,接着在外面游荡到深夜2点,回到我在顶楼的家睡觉。天天如此。
有时候失眠,深夜鼓捣破烂冰箱寻找食物,在阳台的沙发上翻来覆去,抽着香烟仰望慢慢泛白的天空。反复听十几年前GAN,N,ROSS的过期歌曲,以此消磨寂寞时光。

2个星期后认识朝,终于出现转机。是因为朝喜喝酒,而且特别钟情于一种进口啤酒,名字很长我记不得,只知道那酒隐约带有一股奇怪的冲印菲林的药水味道,我们便简称为菲林药水。
我并不喜欢喝酒,但是却有很好的酒量,这一点朝对我非常欣赏。当然他的欣赏包括我对他的酒量的不在乎,他酒量奇好,我是从不称赞他酒量的少数人中之一,所以他对此颇有好感。
而对于酒的态度,我和朝有很大区别,我把酒比喻成女孩子:虽然不喜欢酗酒,但有时候会想念它,非常剧烈的想念,就像女孩子,不再和她在一起,但是会想起她,至于如何想念,其原因和办法之类的细节,一直都没有找到贴切的答案。

朝如果按照我的理论去推理的话,那么至少应该说他是性欲非常强,或者是非常需要感情的人,至于事实上是否如此,我尚未得出结论。

有一次,我们每人连喝了3罐菲林药水之后,朝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而且是针对啤酒本身而言。
“如果照你说的,酒如女人,那我算是非常的专一了。”
肮菲ǎ且蛭鸬拿挥姓夥屏治兜溃忝挥衅渌≡瘢馐澜缟纤阶ㄒ唬徊还绱恕!±
“哈,有道理。”他打了个非常粗鲁的嗝,接着说:“你知道啤酒的好处吗,是因为它可以大量的喝,但是不会损坏你,首先从量上面满足你。就如一个女的可以长时间的陪伴你,但是不会消耗你的精力。最后化成小便,全部排出来,什么都没有留下。喝了和没喝一样。”

“至于菲林的味道,这便是其气质所在。”朝说着,又再开了两瓶。干净利落的用牙齿咬开瓶盖,然后扭头用力吐掉。
“狗屁不通。”我说。然后大口喝酒。

当天夜里,依然是喝到深夜两点。晓港公园的酒吧人影稀疏,耳边有杂乱的音乐,夜凉如水。我们让服务员收拾草地上的空瓶子,朝去买单,然后两人穿越树林走出去。大约走不到一半的路上,我就开始感觉异常,似乎整个世界遭到颠覆。最后终于用力呕吐起来,一个小时前吃的炒米粉和乱七八糟的东西统统吐在地上。
“没事吧。”朝说。
“不要紧,今天喝得太多了,不知道会不会吐几张人民币出来。”
朝大笑,我抬头看到树叶缝隙中城市的夜空,弥漫夜的迷雾。大脑一片眩晕。


未完待续...
 忘却鱼鳞 (2006-01-22 14:34:48)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三



和朝的认识,是6月底一个昏热的黄昏,因为一个休克的小孩,晕倒在游泳池边的更衣室里,大约11岁左右的小男孩,被我发现,便呼叫其家人或者伙伴,但是并没有人回应。朝是游泳池的教练兼救生员,便闻声过来帮忙急救。
孩子晕得不省人事,无论如何不肯苏醒过来,后来我们便抬将出去,拦了一辆TAXI,送往附近的医院。
当时大概是下午5点半,刚刚好赶上交通高峰期,车子在公路上堵堵停停,朝犹如暴雨来临前的白蚁一样,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到医院之后,医务人员对他进行了抢救,孩子算是醒了过来,什么原因不大记得了,大概是心脏问题吧,总之通过小孩联系到其家长后,我们才算松了一口气。

刚刚还真玄,不过要谢谢你。朝和我走出医院,先是去报亭买了烟和火机,等待找回零钱的时间里。朝对我说。
没关系,谁叫我见到了呢。我接过烟抽起来。
不过还算好运,人没事。他感叹。
是啊。我说。
接着我们走回去,此时公路上堵塞的汽车已经排成谓为壮观的长龙,一部部汽车被困在进退两难的小空间中,徒劳地粗声喘气,走路相对于乘车来说更加是明智的选择,但是路人对我们投来诧异的眼光,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因为直接从游泳池出来,我们还穿着贴身的小三角泳裤,赤条条去的医院,赤条条走回去。

朝停下来看了看我,然后再看了看自己。
接着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找一部车吧。我建议。
强烈同意。他说。

接着我们迅速钻进距离最近的一部空TAXI。司机从后视镜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们。
车子根本无法前行,收音机里传出花哨的流行歌曲。我们沉默不语,我想,我们恐怕就是他今天接到的最奇怪的客人了吧。




回到健身馆的路途花了很长时间,我们钻出车外的时候发现天空灰暗,并且下着小雨,我们一路小跑着回去,雨越下越大,到达游泳池边上已经基本湿透。游泳的人们早已离去,一个人都没有剩下,我们躲进房间,找出毛巾擦干水迹。
妈HI。朝骂骂咧咧着,车里的冷气刚刚把我冻得要死。
这是你房间。我问。
是的,朝回答,大约不到30平方米的房间里堆着床,衣柜,电视机,冰箱和一大堆游泳用具之类的杂物。显得有些拥挤。
你喝啤酒?
我朝他点点头,最好有冰镇的啤酒。
呵呵,他说,你找对人了。

朝的冰箱里堆满啤酒,拿啤酒时顺便打开了电视机。电视机非常破旧,像一个出土的文物,黑了很久才勉强传出图象来。
我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除了偶尔喝喝啤酒,这里没有什么娱乐,啤酒算是我最中意的东西之一了。
喔,那么就是说,还有别的中意的东西?
恩。那当然。
譬如?
汽车呀,死亡金属,烤肉呀什么的。
那可有很讨厌的东西?
何必呢。朝反问我。
我没有回答。

该叫你什么。
叫我SAM吧。我灌下一瓶啤酒。接着他又开了一瓶,我们碰了碰,继续喝。
你可以叫我朝,我叫朝毅。
你还在念书,看样子。
算吧。
好事情呀。

喜欢喝酒吗,平时。
还可以。不过不常喝。
能喝多少?他问。
不一定,看情况,有时候三杯就倒了。有时候能喝近十支。
那还可以。这样吧,以后,你过来游泳,就尽管过来好了。和我打个招呼,门票就免了。
行。我想了想回答。
还有啤酒提供,以满足需要。
恩,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当时电视机正在播放一个动物节目,十几只处于交配季节美洲大角羚羊发疯般追赶着一只成年母羊,寻求交配。场面壮烈得可以,母羊在前面跑,公羊们则以追赶的速度来证明自己的强壮,一边奔跑一边用巨大的角狠狠撬翻竞争的对手。其场景颇为惨烈。

我们目不转睛看了10分钟。旁边一直有温和的解说员用英文解说,羊依然没有分出胜负。
何必呢,朝一边喝啤酒一边感叹。

解说中说道,羊必须连续追赶几个小时,才能有结果。
果不其然,母羊表情严肃地拼命奔跑着,犹如逃避某种致命的恐惧不停奔跑,穿过山坡,湖泊和峡谷,最后终于因为疲劳而用尽了力气。慢慢降下速度来。
但是公羊因为是一群,所以有的追赶它,另外的趁机抓紧时间休息,然后又赶上去,把正在追赶的公羊换下来,如此轮流追赶,最后终于战胜了可怜的母羊。

朝指着被团团围住的疲惫的母羊对我说,这才是它真正的目的,它只有这样才能同时得到这么多公羊。
我们便在羊混乱的交配声中愉悦起来。
看了那么久,终于有结果,虽说不是羊,却也感觉畅快不已,如沐甘霖。

酒喝到很晚,大概是晚上10点左右吧,夜因为下雨而变的黑暗非常,我站在门口,望着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雨叹息。
尽管胃里涨满了啤酒,但我认为摆在面前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弄到晚餐,别的什么什么事情我都无法正常思考,总之感觉饥饿非常。
 忘却鱼鳞 (2006-01-22 14:38:1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未完待续
 永泽 (2006-01-22 16:50:44)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也许一段时间后,楼主依靠这书的版权换得了大量钞票,和一群美女玩得畅快不已,如沐甘霖.

严肃声明:以上纯属笑话
 copycat12 (2006-01-22 18:07:22)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很有张力的思维..希望别写的落了俗套..
 忘却鱼鳞 (2006-01-25 10:50:41)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五


就这样,无聊的我和无聊的朝迅速成为朋友,冰凉的花园游泳池是我避暑的绝佳去处。那是一个令人恍惚的炎热夏天,透过城市的灰尘天空可以看到无论什么时候都飘着的棱角分明的大片云朵。我沿着水池的中线往返游了12次,然后筋疲力尽地上了岸,在长椅上躺下,感觉身体非常的虚弱。

“一共用了38分钟,差劲啊。”朝叼着烟,转过头故意大声对我说。
“你非要这么大声呀。”
朝笑。丑陋的三角型眼睛隐藏在黑色墨镜下面。脸上是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在树阴下,我只听到蝉拼了命的嚎叫。

“我胖了。”我指着突出来的我的小肚腩。全是啤酒的恩赐。
“我就不会,”说着他撩起肚子上的毛巾。果然肌肉分明。
“高手喝酒是不会有肚子出来的。”朝得意地笑。然后开了一支啤酒,喝了一口递给我。

喝完一瓶啤酒,我们又继续游了半个小时,然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上了岸上的长椅。已经散失掉所有力气。游泳确实是非常累人的运动。太阳悉数移动接近天空的最顶端,气温随着上升,当然来游泳的人也越来越多。也许是暴露在阳光下的缘故,我脸上的皮肤阵阵灼痛。生活休闲的气息因某种缘故被烈日消磨殆尽。散发出一阵一阵的眩晕。

朝作为一个非常冷僻的游泳池的救生员,每天的工作是不需要投入多大精力的。他只需要每天教3个小孩学游泳,时间大概是每个小孩2个小时。此外的时间便可以在凉椅上喝冰冻的啤酒,抽烟,听音乐,甚至吃西瓜,悠然有如度假的人。

三个小男孩其中就有一个是我朋友的孩子。他们非常聪明而且努力。朝只要安静地他们旁边游动,或者大声说话鼓励他们就可以了。我有空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游泳或者休息。在凉椅上看杂志,累了看朝教小孩,在明媚的阳光下,几个赤条条的家伙在水里横冲直撞。那感觉也不错。

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七月中旬广州的气温曾经高达40摄氏度。所以游泳池也迎来过它真正的夏天,四面八方避暑的人们几乎要生活在水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游泳的人,这时候朝便会像一个真正的游泳池救生员一样全副武装,夹着漂浮板在泳池周围来回走动。这是我所看到的为数不多的朝抖擞精神的时候。

这也是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炎热的夏季。这一年我在广州,惶惶惑惑只觉得日子逐渐变得模糊而稀薄,难以达渡,却又迅速无比。荒废几近一事无成。





我叫SAM。大学二年级。我习惯离群索居,但并不是因为缺少朋友。一年级的时候曾经在学校宿舍居住,房子大概12平米,被四张工作台隔开以后,每个人的活动空间在大约4平米,每当我筋疲力尽,回到那4平方米的空间里一个人发呆的时候,我会感觉到不安,傍晚6点放学的夕阳从足球场照进宿舍,影子拉出很长,却非常寂寞,我总感到我在失去一些什么,那些东西从我的身上,手上慢慢消散,这种感觉令人不安。而事实上,到了夜晚,就更加热闹,焦躁,差不多每隔10分钟,就会进来一个人,或者问我借烟,或者邀请一起打游戏。总之名目繁多,不到深夜2点以后不会停止。
曾经有一次深夜1点多,隔壁有同学来找我,他只穿一条短裤。
他说,我非常饿。
我只有香烟,我这样回答。
后来我还是陪着他下楼,打通了另外一栋楼上居住的一个女生的手机。然后蹲在楼下等着,让她扔方便面下来。每每此刻,便有人旁边大呼小叫,似乎非搞到鸡犬不宁不可。
第二学期的春天,大概是5月中旬一个炎热的夜晚,我上网聊天到深夜,后来迷迷糊糊到厕所小便,差不多在结束后洗手的时候。发现厕所里居然藏有一个女孩子。
我呆呆看着她,气氛显然很不自然。
接着她小声问我,管理员下去没有。
我打开门向外张望,然后点了点头。
谢谢,她说完,才一溜烟走出去。

学期一结束,我就一个人搬了出来。除了上面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住在学校的宿舍,无论在前阳台或者后阳台,什么角度,我都看不到天空。
搬出来之后,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的新房子阳台对着高架桥,每天都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车辆和行人交织在一起,犹如汹涌的激流般流动,夹杂着无数的秘密和欲望,靡丽向前。夏季炎热的阳光照射在街道上,高楼在远处耸立,而我自己漂浮在这样浑浊的空气里,犹如尘埃一样卑微,却轻松无比。

大约每隔两个星期,我便会收到旧日女友的信,她已经暴走很久,现在我也不清楚她到底又去了哪里。在离开我之后写给我的第一个邮件中提到,她已经无法忍受我的冷漠,或者过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希望一个人行走,如果可以发誓,她决定一直走下去,一直到走到地球最远的地方,看到时间的尽头为止。
她坚决而迅速,辍学,然后独自消失。我终于知道这不仅仅是豪言壮语如此简单,而每个人都有自己追随的生活,或者热烈,或者平淡。我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改变别人的能力。那段时间我常常在镜子中独自观望自己,结论是有点腐朽和懒惰,如此而已。



7月初********,我收到来自中国西部的信件。信中夹杂着一些别的纸片,内容混乱。


亲爱的SAM


今天见到了一个耍猴的人,我站在一大圈人中看他们表演,一些当地的孩子抓着我的衣角,他们又害怕又感到新奇,猴子动作很讯猛,就在眼前,几乎触手可及。我丢了两块钱,耍猴的人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不知道是快乐还是什么。我一直看到他们离去。人群散开去。各自有各自的方向,好象早已经安排好了一样。

只有我一个人,是在这里没有目的,到处乱跑的。

我明天也许动身去塔克拉马干沙漠。所以在离开这里之前写信给你。出来这么久,好象发生了一些事情,又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有时候觉得有点触动,有时候又好象是漠然的。总是在等待什么。我总是觉得有什么奇迹是要发生了。现在有这样乐观的幻想,就很好。
如果你在那边有什么新的事情别忘了留着要告诉我。当然,你要好好生活。我非常想念你。


SKY

我看完信,再看一遍。连续看了好几遍,每看一遍便多一种很混乱的空虚感。就象以前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每相处多一个小时便有多一个小时的烦恼一样。如今却学会怀念。
已经过了凌晨两点,我把信折起来塞进抽屉。摸索着到冰箱里找啤酒,然后爬到阳台外面去喝,隔壁电视传来足球转播的声响。我抽着烟,专心的听着电视的声响,直到中场休息。居然没有任何一方能够踢进任何一球。真是令人失望。只好爬回房间里。关灯睡觉。

*****************



未来,我们将进入一个完全女权的社会。一次喝酒的时候,朝这样说,看来他对女性的关注非比寻常。
我喝下满满一大口酒,用手掐了掐虎口处,试图让胃里冷热交加的气流稍微缓和一点,冰融化后犀利的冷气随着啤酒流进我热气腾腾的胃,所到之处,整个食道差不多都可以听到吱吱喳喳的声音。
我想了想,问他道,到处都是女孩的社会,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吗?
朝压低了声音,老实说,我是又兴奋又害怕呀。
哈哈。我笑起来。你还不是一般的贱。
他说,在深圳,女性和男性的比率是7:1。而且大部分的女性都是美女。
真的假的?我说。
杂志上据说的呀,朝叹了口气,然后说,但是那种地方也是是非之地,再说全国这种地方也是所剩无几了。自从有了B超之后,男性和女性的出生比率就大大改观。这种趋势下去,十年后,中国大陆男性和女性的比率即将是13:1。
我非常惊讶,13个男人分享1个女人?
是的,当然是指中国。朝酒也不喝了。点了一跟烟。非常肯定地对我说。数量居多的物种往往居于食物链的底层,所以男人和女人的地位会产生变化,男人们有很大部分会成为光棍,有的为此歇斯底里,有的则如同食草动物一样呆在茂盛的草丛中等待狼群的发落。
哇塞,豺狼猛兽。那不是女人成为世界的主宰?我喝完瓶子里剩下的差不多15毫升的啤酒,附和着问他。

有可能。他顿了顿,眼睛盯着桌子上一个黑糊糊的小点,然后回答我。接着就自顾着喝酒去了。
之后,我略加考虑,列出好几种性别失衡之后的社会可能出现的现象。
会不会有一妻多夫?
恩,朝点点头,有可能,不过据说藏族中有一部分已经是这样子的了。
性犯罪和同性恋比率升高?
朝又点点头,补充说,冲气娃娃技术类的产业将得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市场飞跃,你要知道,中国是个大市场。
哈。我笑笑,脑海里出现满大街挂满冲气娃娃的商店,大脑一片眩晕。
这个只是男人的变化,女人的变化将更大,恐怕以后年轻漂亮的男人要变成玩物,酒吧的钢管上面盘旋的将是各式各样的裸体男人。
恩,女人也可以很好色的呀。
朝笑了出来,他回答说,当然,谁说女人不能好色我就和谁急。
我认同,我说,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变得好可怜。
是呀。朝叹着气。两人继续喝酒。

关于对女人和男人的观点,我听说过非常多。比较有印象的要数某位写书的同学,他写道:
男人和女人其实如同牛奶和奶牛的关系。
女人要像牛奶一样,越香甜,越白越滑越好。男人则要像奶牛,越壮越高大,能挤出越多牛奶壮白色液体则越好。
这个形容非常贴切,牛奶确实越多越好,我不嫌烦,而做为奶牛的男人却是无论如何多不得的。

我想女孩子可一分成三种类型。因为我至今为止,遇到过的所有女孩子不多,所以归纳起来都不会超过这三者的范围。
一是我喜欢的,像牛奶一样的女人,这样的女孩子我往往选择观望的态度,我总是舍不得靠近,怕毁坏她们,结果常常落入别人手中。
二是喜欢我的,像生物链顶端的那种女人。这样的女孩子数量极少,但是另我既渴望又害怕。
三是,我无法在第一时间断定是否喜欢或者是否喜欢我的人。她们比较冷静,远远望去散发着冷冷的光辉,犹如放在桌子上的刀,等待你使用,但是必须小心熠熠,因为一不小心就会切伤自己。总的来说,我对异性的态度是朦胧的却又新奇的,尽管包括朝在内的很多人都像我描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但是我对此的认识依然犹如现代人对恐龙的认识一样,是在不断的臆测和研究中调整的,其中有专业的研究也有业余的研究。以后也许会有更新更大的发现,也许不会很久,甚至有可能会同我今天的想象相去甚远。

目前我时常感到孤独,但是我对此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一个是因为我的懒惰,另一个是我也曾经领略尝试过四处惶惶寻找女孩或者别的什么来填补孤独的年代,那滋味并不好受,只会让我落得更加适得其反的结果。带着功利和索取去寻求某种安慰,即使得到也未必有喜悦,事物总是必须适得其所才能形成其所谓的规律。所以,如果说要通过努力与人交往来消灭孤独,稀释内心的无奈的话,我情愿选择退避,等待天上给我掉下一个林妹妹,当然,不姓林也许更好。
 忘却鱼鳞 (2006-01-25 10:52:58)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九

我83年出生, 6年后开始读一年级,一直到今年大学毕业。去掉接受教育的15年时间,之前那些,可以算为我的童年。
之所以这样算,是因为感觉上了学校之后,开始接触机制,大量的人,接受管理与互相影响,犹如浸入一个染缸,慢慢失去单纯。所以在这之前,所谓的童年,才有其存在的意义。

童年是在一个干巴巴的小镇度过的,小镇非常小,生活平静日复一日,我上了初中以后,刚刚学会驾驶机车,便骑着一辆破烂的小绵羊到处溜达,有一日回到旧地,每小时30公里的蜗牛速度跑了半个下午,就把整个小镇转透了。那里依然毫无变化,令我兴趣索然。

那时候我父母工作繁忙,有时候几乎要几个星期才能见到他们一次。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和祖母在一起的。住在她家里,她也是一个人,外公很早就已经去世了。所以只有她陪我,我象她的影子一样的每天在她左右。熟悉她的所有举动,她的声音,还有她的生活习惯。
尽管熟悉,当然也会有迷惑的时候。例如,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吃饭要感恩,每个星期六要拉我去做礼拜,每天睡觉前都要读《新约全书》,几乎是百分百的教徒了,但是她就是叫我以后不能信教。
她一直说,没有用的,什么办法都没有。
我们都是迷途的人。
谁也救不了我们。
她这样强调,把我给搞蒙了。但是那时候还小。心里的疑问一次也没有向祖母提过。我无法用稀奇古怪的问题来面对她安详的容颜。她是虔诚的,对耶稣抱有太多的梦想。

在我的印象里,祖母是热爱生活的,而且是爱我的。在她的身上我可以看到作为一个妇女身上闪耀着的特有的人性的光辉。不管什么时候,干多么粗的重的活,都是做到一丝不苟,而且干净利落。所以她在我的印象里从来都是一尘不染的,尽管生活和别的老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可以看到她操劳过后仍然清秀的一面。

有时候夜里打雷,我被吓醒,她会很认真的耐心哄我入睡,用手抚摩我的脊背。一边唱在教堂里唱那样的调子简单的歌曲,希望如此的举动能让我感到安全。她的声音总是低缓的,嘴角有一丝恍惚的微笑。在那咒语般的音节里,感觉白色的天花板渐渐向我靠近,眼睛慢慢合拢,然后沉入安静的睡眠。

小时候,我的眼睛有毛病,是先天性的斜视,所以总是把头歪到一边,基本上大家都没有功夫把我怎么办,祖母也是忙。常常是把我放在河边的锯木场上的木料上面,然后自己在河边洗衣服。因为高,所以可以看到祖母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又不用担心我跑下去丢到河里。

我就总是在清新的木头散发出来的气味里看着祖母洗衣服,感受到风里面有堤坝上草和野花的清香,然后听到祖母手里的洗衣棒敲打的声音。早晨的阳光薄薄的洒在头上,很温柔的舒服,那种感觉总是让我安静下来。
基本上,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一种安静的闲置里度过的,并没有感到不安,虽然眼睛不好,但是没有医生来烦我。宁静就是另一种幸福。


最后一次和我在教堂里面做礼拜。那是我印象最深的最后一次和她在一起,礼拜完了以后。她在长凳子上坐着,不肯离去。
人群渐渐散去,剩下空荡荡的教堂,我心里开始感到害怕。
我拉她的衣袖:“婆婆,我们回去吧,没有人了。大家都走了。”
但是她再也没有回答我。
就这样离开了我。


第二天,有穿黑袍的神父为她超渡。用手指在她肩上划十字。她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表情依旧是祥和的。我觉得她就像某一个夜里念了一段《圣经》之后睡去一样的平静。死亡对她来说如同预谋。
家人牵着我的手站在她旁边。对她说话。她没有回答,嘴角始终有着恍惚的微笑。
我想哭,但是没有哭出来。心中的疑问一直来不及提起,而她对我的等待却已经结束了。

我们都是迷途的人。
谁也救不到我们。
这是她说过的,让我迷惑的的话语,我心存疑惑,但是如今再也没有能回答我。





那我问你,你喝多了,是不是想吐。
朝坐在阴暗角落的沙发上。煞有介事地问我。
是。我点头说。吐出来会舒服一点。
那想吐,但是吐不出来。没有吐的能力或者借口。是不是很难受。
那当然。如果不吐,就白喝了。
对。同样道理,人总是要死去,如果不这样,会更加痛苦。
对不对?
我把冰块从口中硬生吞了下去。然后默默点头。

此刻我们在广州地下乐队聚集的SOLO吧看演出。外面倾盆大雨,我的右侧有这个酒吧唯一对外的窗口。长宽高都同样大约50厘米大小。可以呼吸到稍微清新的空气并看到外面的景色。外面有犹如秃顶的中年人一样可怜的路灯和被大雨洗刷着的树叶。隔着人行天桥还能看到马路对面的派出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
我们在最阴暗的最隐蔽的角落。演出在继续着,大家都在POGO,你推我赶,没有人在乎我们聊天的范围。人群疯狂无序,随着音乐大喊大叫。有人从走道上跳水一样扎到人群头顶上去,装着铝罐的啤酒不时抛到阁楼上来,砸在我们桌子上,整个酒吧犹如迅速沉沦中的末日游轮。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我显得非常冷静,甚至说会有些落寞。我听朝发表他的长篇大论,然后找机会和他碰杯,吃桌面上干巴巴的卤水花生,青瓜片,抽烟,音乐非常迅猛,但就是不想POGO。

朝继续他的言论。他说,你知道吗。生只是过程,死才是生的真正目的。不管你以什么方式去生。狗总是肮脏的,牛总是老实的,青蛙总是高调的,但是都要想方设法交配,知道吧。就因为大家都知道会有同样的归宿。面对交配的时候才会如此迫不及待。

哈,那不如现在就死。反正都是要死。我无比调侃的顶他。再说你也交配过了。虽然没有什么成果。
靠,你那才叫交配。
我告诉你,那不一样。朝喝了口酒继续说,不同的人的死的区别其实就在于还没死前他的想法。有的人死的风光,还有人默哀纪念,有的死的下贱,虽然一样,但是心里不爽。
那其实现在很多人在考虑的就是,如何活着才能让死的时候变的隆重一点。这是一个很普遍性的错误想法。劳民伤财。但那毕竟是目的,很多人都认为,过程是为了服务目的。

我看着下面狂欢着四处飞溅的人群,也许这便是所谓的欢乐的时光,然而过多一致的快乐,令到我对这一切事物产生了怀疑。

胡说八道。我咬着啤酒杯小声说,然后改用手抓那些干巴巴的卤水花生,这是一种更为粗鲁的方式。当然我一向粗鲁,粗鲁可以相对性地提高效率。我总是特别想吃它,仿佛和它有仇似的。

朝喝了酒,看起来心情非常爽,畅所欲言,当然也可以算振振有词,说话的音量也提高了不少。酒吧里的人群已经沸腾到极点。他们把手里的杂物,啤酒罐呀食物呀什么的统统向上抛去,有一些也哗哗地掉落到我们桌子上来,DJ和乐队都在煽风点火。我还是兴趣索然,照着烛光盯着自己的手,左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受的伤,裂开一道小口子,血迹也已经凝固,没有丝毫痛楚,仿佛它的出现只是多余。
我用蜡烛的蜡滴在手背的伤口上,然后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问他,
照你的话说,生比死更难。

没错。问题的关键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生的办法。有头有脸的家伙们基本不用考虑如何生了,就好象动物圆的猴子到了发情期一样,不用辛苦嚎叫,自然有人安排它们交配,他们的生活是发射上了轨道的卫星,不用思考,该干嘛就干嘛,一直运转就是了,完了人家会回收回来。如此简单。
但是我们就不一样了。我们必须研究的问题太多了。我要研究如何打发纠缠的女友,你研究如何才能不补考,顺利从学校毕业,研究安全套要什么样的厚度才能既安全又能保持快感。还要想如何打车回家,明天怎么过。

我佩服,连连点头,然后埋头喝酒。但他依然继续。

我知道我们要死。你说的。但现在还不是死的年龄。还有一段距离。在这段距离里面我们必须不断的研究很多问题,每天都在衡量和考虑。万一有一天和他们一样什么都不用想了,就会发现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这就叫苦短。知道吧。如果不苦了,就好景不长了。我们必须像一头猪一样把大脑清空,让它堆满无所谓的有机物或者脂肪,这样活着的期限最好是一万年。上帝不停地制造这些丑陋的废物,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朝这句话刚刚讲完,停下来喝酒,下一句话还没有想到的这个时间里,就无辜地被一个空的啤酒罐掉下来砸中头部。
我很清楚的听到短促的的碰撞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朝的表情突然就显得异常兴奋。
操。他说。
我们下去吧。
干。我也是这样想。
接着我们起来,走到阁楼的过道中,对着下面密集的人群跳下去。
疯狂的人群把我们托起来,跟着音乐的节奏不断把我们往上抛。
在剧烈的震荡中,刚刚的郁闷荡然无存。
妈的。这样会死的。朝大声对我尖叫。
死不了。我声嘶力竭回答朝他喊叫。这是今天晚上我说的最有力气的一句话。




十一


祖母去世后,我就开始不得不和妈妈爸爸 一起居住,他们还是很忙,对我也还很好。可我就是觉得他们陌生,爸爸想了很多办法来治疗我的斜视,带我去看了医生,但是医生都没有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有时候非常奸诈的对我撒谎,有时候又有穷凶极恶的样子,我讨厌眼镜,每当有了新的眼镜总是会被我设法弄坏。


(未完待续)
 忘却鱼鳞 (2006-01-28 23:47:52)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后来他们就干脆不理我了。

我总是一个人到河边的木头厂那里逛,那里是我喜欢去的地方。但是常常一个人。因为斜视会被别的小孩笑话,所以我有了孤僻的性格。
河的对岸是一个小广场,每天都有许多的鸽子在那里栖息。我总是隔岸看着它们,有时候它们绕着小镇上空盘旋。可以听到轻微的哨声。我的眼睛总是神经质的要盯着它们看。它们的那种不确定归宿的流动深深把我吸引。
每一次鸽子群的出现,会让我集中精神,它们几乎是出入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它们带着凛冽的风声,起起落落,没有任何轨迹可以找寻。它们出现在你可以想象到的任何景物的上空,在混乱的电线和电线杆上面。在低矮的楼房上面,云和天空下面,翅膀刮出凛冽的风的哨声,有时候它们盘旋着四处扩散,有时候停在屋檐或者树枝上面。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它们看着,心里面什么也没有想,可以一直坐着,坐一个下午,看到眼睛受不了的疼痛,开始红肿不堪,才开始回家去。但是第二天我又是受不了要去这样做,象是上了瘾一样。
也许每一个孩子在孤独时候都会有一些怪癖,比如我数鸽子习惯。我也不知道当初是不是有逃避的倾向。

然而现在我是清楚那时候性格孤僻的原因的。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我的斜视。因为我只有侧着头才能看清楚我要看的事物,但是就是因此我的头部不能正对着,就是说我不能直面这些所有我感兴趣的事物,不能正确的思考,不能直面这个世界。

情况如此,并持续了很多年,我一直都逃避不了那群鸽子。后来我上了学,每天家人总是会给我零钱,放学后我总是买了自己喜欢的零食在锯木场里数鸽子,没有人知道我的眼睛为什么会总是红肿的,鸽子翅膀在空气里震动的声音总犹如神的抚慰,让人沉沦,不由自主。



十二


我的童年到了十二岁那年犹如卡壳的机关枪哑了一样突然嘎然而止。是因为那一年发生了一个奇异的转折。

那年夏天有一个下午,我依然是在木头堆上面看着鸽子群,到后来眼睛极度疲劳,我便躺了下来,有很舒服的凉风吹着,太阳慢慢的下了山。我感到疲惫,就不知不觉在木头上睡着了。
醒来是已经是深夜,我被露水冻醒,抬头看到深蓝的天空有一些细碎的星星,闪烁着清冷的光泽,好象一个大的眼睛里隐约淌着的泪水。我感到奇妙的冰凉,慌忙起身回去,一路奔跑着回去,田野里有稻草被焚烧后喘息的火星,树林里有不知名的鸟个虫子发出奇异诡怪的叫声。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夜晚,但是我太慌了,所以没有留意什么痕迹。
家里人都急坏了,到处找我,到后来没有人想到我会自己回来。他们问我到底去了哪里。我死都不肯说出来,我害怕自己的小小世界被人入侵,安静的生活被破坏。

但是怪事就是在那个夜晚发生的,我在那里睡了一觉以后,眼睛就好了,没有任何一点问题,可以自由的转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数鸽子的缘故。
但是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失去了数鸽子的习惯,有时候想让自己数,可是数不下去,总觉得是很乏味的事情,我无法再对它们集中精神。后来自己乖僻的的性格也就慢慢好了起来,有了一些可以玩耍的伙伴,爸爸妈妈开始不用那么忙,虽然还是辛苦,但是有了时间和我在一起。我的生活才开始慢慢正常了起来。

十二岁那年开始,我犹如得到了一张预谋已久的门票,进入一个庞大的游乐园,每天投入到一堆又一堆的新的人群中去,迎接各种新的面孔。欺骗,信任,爱和伤害,承诺,甜美,欢乐和无措等等的所有东西都统统粉墨登场。像廉价的玩具万花筒一样不断的翻新,变出无数的花样。

我曾经祈祷所有的人甚至整个世界,能让我迅速长大,这样我可以更多的了解周围的一切,尽管这样的努力让我时常感到四肢僵硬,肌肉抽搐,但依然乐此不疲。我和我的伙伴们争先恐后地挤上高高的摩天轮,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一点的远离地面,最后又盲目地被迅速从半空中跌落下来,依然一无所有,我们高呼着相遇,深爱着又互相伤害,然后不断告别,说着珍重和再见,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十三

演出结束以后,我们并没有死去,依然好端端的出现在酒吧门口,很多熟悉的朋友们过来拥抱和粗鲁地推推桑桑互相道别,然后陆续离去。

午夜的街头显得一片狼藉,空旷和荒芜。我们沿着过街天桥穿过马路,低着头小跑着躲避雨点。也许是因为晕眩,酒后的街头变得稍微有些扭曲,一些汽车迅速地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贱起细碎的雨花。朝一路奔跑一路大声怪叫。

穿过马路,最后我们躲到对面临街的大屋檐底下,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台阶,就席地坐了下来,气温已经下降到一个非常凉爽的程度,天空中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犹如巨大的倒立的深渊。

我掏出烟,分了一根给朝,然后两人埋头点烟,冰凉的雨水顺着风吹进来,带着城市上空浑浊的灰尘,大滴大滴地,间断地,摔打在我们的头上。

朝,你知道吗。我四处流浪,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哈,他笑。然后吐出一口烟雾。还挺有诗意,不过这看来应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我说不出话来,他递了手里剩下的半罐啤酒给我。
咱们还有好多时间,不着急,不过你这想法挺好。真的。
我笑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接着他说,如果现在我们有枪,我想走到街上抢劫,随便抓住一个人,让他随便给我点什么东西。
什么都好。我问他。
是。什么都行。他脸上带着凶光。然后用食指和中指顶住我的腰。严肃的说,什么都行,不然就要你的命。
我一本正经的对他身后奴奴嘴。
他转过头,看到后面是紧闭的拉杆大铁门,牌子上写着: “欧庄街道派出所”.上面悬挂着威严的警徽。
靠,不早说。我讨厌这地方。朝大叫,我们迅速起身去拦TAXI。恨不得马上从这里滚蛋。感觉恶心非常。



十四

2000年夏天,在南湖游乐园,我和一个黑人小孩打赌坐过山车,规则是不许开口喊出来。后来他赢了。我连坐了五次,他则多过我一次,我们都没有叫出声来,我如约请他吃烧烤。在烤炉旁,两人就忍不住全吐了,完完全全吐到快要晕掉,许久之后才得以清醒过来。呕吐的时候有一种无奈的归属感,好像跑长跑后到达终点那一刻一样,非常辛苦,但是非常满足,如愿以偿。

告别童年之后的生活令我第一次深刻感到体内存在着与生俱来的空虚,它们像影子一样时刻跟随着我,当然我也努力尝试过去思考,变换不同的姿势去寻找一个理想的方式。但是结果通常都令人无奈,犹如坐过山车一样,毕竟票是自己买的,人是自己送上去的,路途和颠簸都是已经设定好的,说到头来都是自我搏斗,原地转圈然后挥拳打向自己扮演的敌人。我费力去维护虚无的生活,然后操纵它来粉碎自己对现实的幻想。
我开始疑惑,背叛朋友,惹恼母亲,生活充满着悖论,充满摩擦和矛盾,我总是想起祖母,活了那么多年,到死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象一阵烟雾一样,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相信。生活只是虚无。


过了一些年后,我离开了那个小镇,我以为那些悲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小镇的生活平淡如水,日复一日而产生。也许存在着局限性。再过一些年以后,也许会有新的想法,找到真正的理解。但是当时因为成长的冗长和盲目令到幼小的我焦躁不安,怀疑生活是没有的,理想就是理想,而我们只是在一个周而复始的圆圈里面追逐打转着,最终没有任何结果。




十五


亲爱的SAM:

我现在在一个破旧的村落里给你写信。今天是一个奇异的晚上,大约凌晨2点,我出来外面的公共
厕所小便,当时气温很低,巷子里没有任何人,当然,我很清醒。
我走着走着突然在远处的天空边上发现一颗非常奇异的橘色光点,这个一动不动光点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因为它的大小,光的强弱程度以及它的颜色,都不同于我们经常看到的星星,我天文知识不是非常好,但是这个黄色的光点确实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当我看到它的第一时间,就有一种非常莫名的奇异感觉,好象它也在沉默地看着我一样。

它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刚刚睡在靠窗的藤编椅子上,看着它一直到天亮。我们安静的对视让我感到非常感动,我是否遇上你以前看鸽子那样的景遇呢,这个想法让我感动到几乎要哭出来的地步。至少,我会有和你小时候类似的经历了。

如果你收到我的信,可以和我一起观看吗,它会是传说中的以太吗,或者是不知名的星体,The 12 th plant,或者是UFO或其他,总之我要在第一时间告诉你,亲爱的SAM。


SKY

7月中旬的一个傍晚收到SKY在西部的来信,大概是在某处荒凉的村落吧,信封显得非常残旧,有长途跋涉的痕迹,我靠在投射着夕阳的楼梯转角的扶梯看完她的信,信很短,但是字迹非常潦草。仅仅凭这样的叙述,我无法想象SKY所遇到的所谓不明物体。此刻窗外的天空是灰白的,阳光缓慢地透过云层和尘埃,得以艰难投射下来,楼梯通道非常安静,通风窗外飘进紫荆花淡淡辛辣的气味。我默默叠好信,按照原来的样子装回信封,走回家去。
3个小时后,我吃完晚饭,洗完澡,便关好门出去,从楼梯的通道徒步爬上相邻的另外一栋楼房的天台,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试图在霓虹弥漫的暗红夜空中寻找SKY所说的发光体,但是并没有任何收获,城市的夜空布满难以辨认的尘埃和浓云,犹如一个倒置的深渊,空无一物。
 忘却鱼鳞 (2006-01-28 23:48:24)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未完待续
 忘却鱼鳞 (2006-02-7 17:02:49)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这里可真是冷漠啊.....
 经常写日记 (2006-02-11 22:45: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不冷漠 不冷漠 我来了 我来了

认真地看了第一段,感觉文字很精致,不错不错。而且第一段的故事也很好,我喜欢,尤其是说及喝酒的那几段。

支持,请继续,鱼鳞兄!
剩下的接下来几天慢慢品读。
 忘却鱼鳞 (2006-02-14 11:47:08)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十六


遇见山火那一年我16岁。之前因为生活受到巨大的震荡而被迫搬迁到一个偏僻的山区小城,在那里重新考高中,学习当地的语言,并有过一段短暂的独处,犹如洗去一切过往般过着新的生活,快到17岁生日的时候,便遇见了那场大火,在当时来说,我正像一条鱼剥去鳞片,面临着一段暂时性的孤僻而且幽闭的时期,所以事件的发生成为我自己的一个秘密。
我临搬家那天,天空中飘着淅沥的小雨,朋友们来和我告别,送别的礼物中夹杂有几本书,那些书籍后来被我用来在孤身一人的新环境适应期中消磨时光,一一阅读。其中以一本1993年简装版的《时间简史》写得尤其出色,是一本通过宇宙学和量子理论来阐述的关于时间和空间的读物,因为该书内容确实复杂难懂,所以导致了我反复阅读,费尽周折。

书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一节,是作者在阐述时间如何以光的速度为单位计算时的文字,并且也引用了以太来描述。内容大致如此:

。。这样人们提出,甚至在“真空”中也存在着一种无所不在的称为“以太”的物质,正如声波在空气中一样,光波也是通过以太传播,所以光速应是相对于以太而言。
但是正如麦克尔逊——莫雷实验显示的那样,以太的存在,是无论如何都检测不到的。

书中对以太这一物质并没有太多详细的描述,但是“以太”一词在作者的引用中却充满了无比晦涩的隐喻,确实巧妙到无以伦比。

此后每每我感觉时光有所流失,便会不由自制地想象起以太这东西,它到底是以什么样子的姿态把时间从我们身边带走的呢,其结果永远不得而知。几年后看到了该书的插图本,我在内页见到了作者史蒂芬。霍金的照片,是一个斜躺在电动轮椅上骨瘦如柴的人,卢伽雷病已经让他全身萎缩成一团,靠操纵满是按钮和仪器的轮椅活动,他的身躯躲在布袋一般蓬松的衣服里面,犹如一小截营养不良的香蕉,但是脸上却露出神秘的微笑。

十八

何必呢? 是朝的口头禅。每每事态进入意料之外或者引人入胜的阶段,他便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来。没有人回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扣问谁。

暑假的炎热快到达顶峰的时候,我和朝去二沙岛观看一场声乐比赛的初试,捧一个朋友的场,坐在星海音乐大厅柔软舒适的椅子上听了半个小时,我险些晕睡过去,好歹撑到我朋友的演唱,她在钢琴师的指导下发出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叫声,完了台下响起疯狂的掌声,犹如一种训练有素的放纵一般。

我们两个也跟着鼓起掌来,掌声一直持续到下一位选手上场,朝掌毕,果不其然地焉焉说了一次,何必呢。

后来我们中场便提前离开了音乐厅,乘坐131A路公车回到海珠区,该路线设计奇特,非常近的路程却兜了不可思议的一个大圈,因为是末班车,所以车厢里人影稀疏,电视机上断断续续播放广告,不到五个站后,开足了冷气的车厢里就只剩下我们与司机三个人。

就在这漫长的公车路途中,朝突然来了兴致,开口评论人生,不由自己的人生。虽然我们这个年龄未必能理解真正的人生,但是既然朝要讲,我也只有好好听的份儿。

朝说,人生是悖论,我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走过的道路,全是因为对于错误的苟同。
此话怎讲呢?我问他。
恩,譬如我举个例子吧,你知道我游泳厉害。我可以一口气自由式在泳池纵向来回游50圈,但是,你
知道这里的原因吗?
我摇头。

因为我时时刻刻都感觉会有被溺死的恐惧。
啊,开玩笑,你被溺死,鸡都会叫了。
什么,鸡叫跟我淹死有什么内在联系吗。
恩,鸡叫的意思就是说,天亮了,不要做梦。
靠,你以为我想呀。你在怀疑我。
有点。
你不能怀疑我。
为什么。
因为这时候我是在说实话,实话你懂吗。人生难得说一说实话。贼头。
朝显然对我表示的怀疑有些激动。我只好点头,让他继续说,既然说的是实话。

他用手里的打火机敲着前座的靠背,眼睛盯着车厢的天花板,但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的视线是没有对上焦的,犹如盯着空气中拟定的一个点一般。
我不得不安静下来。朝做了个深呼吸。然后继续说。
我非常的害怕水,总是觉得它们即将淹没我的嘴唇,眼睛,甚至额头。水迟早会把我拉下去,把我凝固。
即使是在浅水区,潜意识里这样的暗示还是会不断出现。挣扎,囚禁和入侵,不断浮现这样的画面。

我点着头,尝试想象被水淹没的情景,窗外是夜晚混乱的大街,车厢里却一片清冷,朝继续说着,左手和右手纠缠在一起,仿佛试图想表达一点什么,有些激动,却又欲言又止。

我7岁开始学习游泳,但是从来没有克服过这样的恐惧。它们导致我不断努力的去学习各种各样的游泳技巧,锻炼自己的体能。但是越游下去就越不能摆脱。5年后我被选入体校的游泳队,几年的时间轻而易举的夺得了很多体育奖项。很多很多的原因,我都一直不能放手。只有一直游下去。
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能游泳,在这个同时你就再也没有做别的事情的机会了。他们觉得你最适合游泳,就再也不会给机会你去做别的事情。

做救生员也有好几年了。救过很多个人的命。但是解决不了我自己对水的恐惧,每一次在水里把垂危的人救上来之后,我自己的大脑会有一片空白。那种沉沦的恐惧远远大于救人的快乐。相反他们被淹没的情景时时刻刻被替换成我了自己。好象我更加害怕那样。

行,明天,我们就去把游泳池的水完全放掉。我开玩笑说。
这是秘密,只有你知道。
快下车的时候,朝突然冒了一句,以强调事情的私密性。

我们下车后,随便找了个大排挡喝起酒来,朝点了炒田螺和炭烧生蚝。聊天还在继续,我们不停地抽烟,广州的夏天闷热,闷热到让人几乎要怀疑一切,而不得不承认冰镇啤酒的美好且令人沉沦。

我对朝讲我很多年前见过的一场大火,那是埋藏在我心里为数不多的令我恐惧的事件之一。五年来我一直念念不忘。

没有人过问过那个人,事件发生过后,人们也曾经调查过火的起因,但是最终都没有结果。我说。
那个人一定带着盔甲。朝把啤酒浇灌到滚烫的生蚝中,开玩笑地说。
不知道。我只能这样回答。
我想,没有亲眼见到,也许永远都很难明白吧。
恩,朝若有所思,接着把生蚝吞下。接着他说,我有一个体校的同学。那还是发生在我在体校念书时候的事情,他长得酷似希腊雕塑阿芙洛蒂忒。是我们那里非常出色的健美操运动员。
阿芙洛蒂忒?
米洛斯的雕塑?
对,好象是的,断臂的那个家伙。
恩。我想起来了。好象以前画过。

恩,他住在我隔壁宿舍。有一次宿醉,宿舍起火,被火烧伤。
在医院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次。其情形惨不忍睹。右手被锯掉,一半的脸开花,并且失去表情,犹如未来战士一般。
恩,后来呢。
后来当然就退学了。因为已经不能再做任何运动了。
蛮遗憾的。
是,再后来,好几年以后,我毕业,最后一次和部分同学去看望他。那家伙居然在那几年中,学会了用左手写字。
写字?
对。


据说成为小有名气的诗人。他的诗歌也犹如火焰一样,有温度,野战军士兵使用的喷火器你见过吗,就那样,喷向那些阅读诗歌的人。
我轻轻松了口气,一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只好一口接一口默默喝酒。
良久之后,朝放下酒杯,问我。
哇靠,你不觉得伤感吗?
也许应该庆幸。我说。


未完待续
 经常写日记 (2006-02-15 0:30:25)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嗨,鱼鳞兄,写东西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不觉得吗?但是你就是不得不写下去,我想这就像现在的农民明知道自己种粮食没收成,但还是得种一样。

文字没有细细拜读,不过还是在这里和你聊两句吧。

为了某种类似宿命的东西,且努力吧,与君共勉了。
 忘却鱼鳞 (2006-02-22 18:04:26)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经常写日记兄,这个长篇已经写完了.估计今年夏天会出版出来.
谢谢你的关注喔.我会继续的.
 忘却鱼鳞 (2006-02-22 18:06:02)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十九

未曾死去的人,我见过一些,其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有两个。
第一个是一个越战的退伍军人。
那一年我的外公去世,外公生前服役过新四军,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后来因为没有受过教育,大字不识一个,便退伍回家,取妻生子,闲度余生。
外公去世后,我去当地政府办理户口吊销以及军人薪金等手续。才得以有幸见到那个人。

那人大概50岁多一点。但是看起来已经难以分辨其年龄。
据说,此人早年的时候参加过越战,在攻打越南最后的晾山堡垒时,久攻不下。后来便派了一个尖刀连。潜入山中,埋伏在淤泥田里,等待接应外面的总攻。
尖刀连埋伏在敌人眼皮底下的淤泥田中,几乎全身浸泡在淤泥里,吃喝拉撒全部在淤泥中解决。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外面的部队开始总攻,他们才破土而出,里应外合,打胜了那场恶战。

事后,全尖刀连的辛存者都授予了功勋。他们确实做出了很大的牺牲,是战役获得胜利的关键。
这个人便是其中之一。
战争平息以后,他同样因为没有文化,而没有留在部队里,退伍回到老家。
回家后过了不久,身体开始出现异常。先是皮肤的糜烂,长时间浸泡在淤泥地中,丛林虫子的订咬已经严重破坏了他的皮肤。加上后来并没有慎重治疗,导致恶化,再过一段时间,关节开始瘫痪,风湿之类各种疾病把他团团围住。

很快他便丧失了劳作的能力,也没有成家。终身残废,靠军人救济金得以度日。

我见到他时,他全身皮肤溃烂,并且浮肿,样子非常吓人,坐在破旧的轮椅上对地方政府办公大厅表示不满,他不停地用沙哑的声音说着些什么。因为他已经至少半年,没有收到救济金了。

另外,是我朋友遇见的病人。
我朋友在医院实习,军医护理专业。有一天一个病人和她搭话,她说,夷,你这么年轻。应该和我差不多吧。
我朋友回答,恩,我82年。
啊哈,我也是呢。病人非常高兴。接着她们就聊起来。
在聊天中,病人表示出对我朋友的羡慕。
她说,你就好了。我们虽然年龄一样,但是我就再也比不上你呢。
我朋友问她。那你到底是怎么了呢。
对方笑笑。掀开被子,高位截肢,她的下半身几乎全部消失。
朋友倒吸了一进口冷气。问她。怎么。搞成这样。
恩。我摔坏的,从四楼。
摔坏。好端端怎么会?
对方又露出笑容,接着做了个微妙的手势。
她说。我自己,下来的。

我想以后,伴随她的,想必是异常凛冽的人生了吧。
中世纪的蒙克是我非常喜欢的画家,每每看他的作品时,便有类似异常凛冽的感觉,另外,还有一息尚存的史蒂芬。霍金。
当然,会有一些人得到相反的结局,这些人不胜枚举,例如凡高和帅哥科本。他们碎裂的心最终被子弹终结。包括年老的捷克人赫拉巴尔,1997年的2月3日下午,他爬出窗口,从布洛夫卡医院第五层楼坠下身亡。那一年我碰巧读过他的中译本。这个生活在底层的文豪一生像犹太人对着墙壁哭诉一样以写作来治疗自己,也终于放弃。
那一年我读到最后一本有关于他的书,是为了消磨学校午休的那段难熬的无聊时光,译为《天堂花园中的苦涩果》的书中,他写道:“我总是努力去盗火,越过禁忌来打造自己和自己的作品,即使普罗米修斯知道他将受到惩罚,将会飞来一只巨鹰来啄他的肝,但他还是从众神那里盗来了火,这是最了不起的。”
这话确实豪迈非常。同年,作者便在下坠呼啸的风声中离去,不管如何,真相也好,假象也好,得失都仅仅局限于自身意识,这与现实为我们铺陈着通往结局的道路之间总是存在深渊,什么时候一脚踏空,永远无法预知。




直到8月初的一个傍晚,我遇到陈,在这之前,我和朝整天持续着空洞的理论,在麻醉和呕吐中度日,我以为生活就这样荒废,直到后来遇到她,这一切看起来似乎是无法避免的安排。

我们坐在临街的大排挡,对面是沿江的公路和一座小加油站,行人不多。我看到她背后渐渐暗下来模糊的天空,和倒映灯火的珠江,星光点点。一些大大小小的货轮疲惫的停泊在港口。晚风顺着江面吹过来。轻轻掀动我们的餐布,传来远处车流涌动的低沉声响,轻微杂乱的人声,和流行音乐的旋律。


因为无比饥饿,所以我胡思乱想,也可能是因为和陌生人一起吃饭,所以觉得有不适应的奇怪感觉。好象我的身体被硬塞多一个灵魂进来似的。在这等菜上来的短暂时间里,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喝了三杯茶,抽了两支烟。似乎想要摆脱某种附着物,像一只反过来的沙滩上的龟一般。
灯光散散的打在陈的身上,她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眼睛大概以20到30左右的角度打量着我,一动不动。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采取这种姿势面对一个陌生人,是带有怀疑和某种挑衅的成分。当然我并没有指出来。我也只是安静的打量着她。
身材看起来非常美好,没有多余的脂肪,穿浅绿色的涤纶吊带背心。露出光滑纤细的手臂。背心有些紧,从而露出乳房娇小的线条。另外,浅灰色的低腰牛仔裤也大小恰到好处,一点也不多余地附着在腿上。
饰物一共有三件,项上戴着的灰色石头珠子。手上绿色的胶表,左边耳朵上的骨头型耳环,紧紧地包一小片耳朵。犹如抱着树干的考拉。

最后描述一下她的脸,不能说特别出挑,但也算是口耳鼻眼应有尽有。惟独没有的是笑容。线条偏硬,我们总是习惯用硬和软来形容一个女子的长相。头发煞是好看。长而凌乱,没有组织没有纲领地向很多方向各自观望。基本上,可以达到美女的标准。算得上赏心悦目。
只是表情非常令人难以猜度。嘴角紧紧的抿着,没有露出任何色彩,让你犹如面对一扇未知的门,内心有奇异的感觉。

这样的表情大约保持长达2分钟,随后她突然露出笑容,在黑暗的背景中猛的浮现,和背后栏珊的灯火交织在一起。像废墟深处开出一片繁花,由于来得突然,令我措手不及。
 忘却鱼鳞 (2006-02-22 18:06:21)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未完待续
 经常写日记 (2006-02-23 9:30:41)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我的口头禅也是“何必呢?”哈哈。

鱼鳞,还修改吗,小说。还是已经交付出版社了?
 何娇 (2006-02-23 17:04:17)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我好想看完啊,你要继续写啊!努力,加油!!!
 经常写日记 (2006-02-24 13:53:3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又看完一段了,写作是件辛苦事,阅读也是。
我的阅读总是很慢的。

讲“越战”老兵那段让人心酸,将“高位截肢”那段感觉辛酸 。

鱼鳞且努力。
我们都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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