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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阳光明媚的夏日午后,我与她——葵花女孩——坐车穿梭株洲市所有的大街小巷,中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在常理之中,也在常理之外。我们并肩坐在公共BUS的最后一排,她一直在嚼葵花,葵花壳吐得满地都是。我则呆然枯坐,什么事也没干。她把目光索定在窗外某一固定范围,我则一直欣赏她的侧脸。我们从1路公车坐起,坐到第10路。11路公车代之以步行之时,暮色已经渐深。每路车都坐最后一排,而且两人姿势毫无变动。
这并不奇怪,但也有点奇怪。
更奇怪的是,时至今日,作为当事者的我仍对那种现象百思不得其解。何苦非坐公共BUS不可哩?何苦非坐末尾一排并保持不变的姿势呢?何苦中间不说一句话,何苦——
总之,那已成为过去。
过去的三年里,我时常想起蔡花女孩。甚至梦里见过她的身影。正因如此,我才想起把她付诸笔端。以此作为深刻诊疗的一种方式,来抚平日益淡化的记忆——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舍此别无出路。
之前——坐公车之前——我们刚刚性交一番。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交欢,无非在KTV包厢的沙发上草草了事。我脱掉她的牛仔裤、内裤拉至膝盖,把掏出的阳物塞进去。出血了,而我同样是第一次——如此而已,两人连衣服都没脱。
往下便开始坐公共BUS。
走出音乐厅,她不声不响跨进驶来的1路车,而我只能尾随其后。终点一到,她随便闪进开来的第二辆。我搭讪她全然不作理会。终究一辆接一辆乘将下去。好在株洲城大,公共BUS铺天盖地。
当然,我们进行的决非一夜情式的性交。一夜情那玩艺,无论在我还是在她,我想,都不是很有兴致。实话实说,在此之前,我们之间确实存在过通常定义上的情感酝酿,且极富苦涩主义色彩——我个人认为。
否则,决计发展不到这一步。
1、
感情酝酿从网上开始——喏,如有可能,倒想换种说法。
她叫“葵花”,我叫“花生”,我们两人在网上不期而遇。
“喂,小样。干嘛叫花生?”她发信息过来。
“管你鸟事。”我写道。后面带了加粗的九个感叹。无论何时何地,被人“小样”呼之还是头遭。
“我嘛,喜欢葵花才叫葵花的。”她显得无动于衷。“一天到晚‘呱唧呱唧’嗑个没完。爱吃得死去活来。简直是为吃葵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葵花女孩?!”附带吃惊表情。
“算是吧。”她转来一张笑脸。
葵花女孩似乎对别人叫她“葵花女孩”相当中意。每当我发“葵花女孩”过去,她必然转来一张楚楚可人的笑脸,百分之百!直至献上一支红花与喜不自胜的唇印。如此一来二去,她居然约我见面。
“我说,叫你花生男孩可以的吧。花生男孩与葵花女孩见个面如何?”
2、
我在株洲冶院读大专,五年制的,与葵花女孩所在师专相隔五里。见面地点定在两校中间的公用电话亭。原因是这里有个闻名遐迩的步步高超市,而电话亭就在街的对面。无论用哪只眼睛瞟,葵花女孩算不上绝色美女,但也隶属美女行列。学生头,身材匀称,肌肤润滑,且有点白皙过头。胸部相对说来略微显大。白色运动服,蓝色牛仔裤,下面一双“鸿星尔克”。一看就知道大方、活泼开朗。事实也的确如此。与葵花女孩一同前来的另有两名女孩,均是她的同班同学,装束不相上下,看起来却沉默寡言得多。
“就一个人?”简短自我介绍完毕,葵花女孩问。
“喏。”我红着脸答。又不是参加中南海宴会。
“厉害厉害。”她说。
接着开始逛超市。
“喂,如何,请客,吃葵花?”她问。
“好啊!”我说。葵花那玩意不贵。
但不贵根本无济于事。
无须问,女孩们丝毫没跟我客气。大凡看得上眼的劳什子尽管往购物篮里丢,葵花啦薯条啦草梅啦吐鲁番葡萄干啦,一副不用花钱的架势。拈到贵东西(比如八瓶装燕窝盒式八宝粥),两名同学女孩倒故作为难姿态,犹豫未决之时,葵花女孩摆出大姐架子:“哎呀!这是我的朋友请客你们干嘛跟我客气。”,不容分说夺过,“咕碌碌”滚进购物篮。得得,像是自己请客一样。我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兜里的一百元够得上数么?
见面就此打止,接下来不妨称之约会。
出得超市,她们遇上同学模样的一行七人,四女三男,彼此“叽哩呱啦”喧哗一阵。对方说去红旗广场新开业的旱冰场溜冰。“半价呢!”中间小男孩模样的男子大声道。
“我们也要去!”两名同学女孩中的一位喊。
葵花女孩问我去不去。我找借口说不去。囊中羞涩得只剩一块五,门票都摸不到。
“技艺马虎,”我说谎。“再说下午同学过生日,缺席不得。”
她没表示什么,手脚麻利地从购物袋里掏出一袋葵花,塞在我手里。
回头对大家喊:“这个,你们拿去。” 把步步高超市购物袋交给其中一名女孩。
“这位朋友请客。”指了指我。
“大家玩得开心!”得得,又是大姐大的派头。
3、
一行同学走后,我送葵花女孩返校。时值下午两点,且是周末,街上人头蹿动。秋天已近尾声,但气温却像是夏季。返校途中,她一路喋喋不休,至于说了些什么,我全然无法记起。无非日常生活中的芝麻琐事。
“花生男孩是腼腆男孩。”她边嗑葵花边总结对我的看法。
“喏。”我承认。“嘴笨得很。”
“的的确确。”她嫣然一笑。“不过,我就喜欢这种类型。”说罢,又从我手里握着的葵花袋里抠出一小撮,“嗑唧嗑唧”剥了起来。
师专门前有个小型水果市场,葵花女孩说想吃苹果。
“突然想起吃苹果。想得快要死啦。非吃不可。”接着问我带没带揩手用的手巾。“葵花是好吃,可手就是脏得要死。黑呼呼的,像毛毛虫的毛。”我说没带。她照样没表示什么,从自己衣兜里扯出“心心相印”,把手揩干净,活蹦乱跳往水果铺蹿去。
苹果钱照样我付。
“我认为,”师专门前临分手时,她盯住我的眼睛说,“男孩跟女孩约会多花钱不是坏事。浪费可能有一点。但效果,无论怎么讲都值得。男孩中意女孩,才愿意在女孩面前掏腰包。很简单,一种心意。而作为女方,对这种心意会有所领会,认为:‘他看中了我’。”说着,伸舌尖添了添嘴唇。“另外,男孩跟女孩约会时,最好带齐应急物品。起码手巾必不可少。不然就显得不够礼貌。会被人说成没教养。”说罢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纸条,塞在我手里。“再见。”她说。我愣立多时,道出再见时她已不见人影。打开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她的姓名及寝室电话号码。
4、
那年(见面那年),我二十岁(马上满二十一岁),葵花女孩十八岁。她三年级,我五年级(我对她说四年级)。家里给的费用限定在每月二百五,月初打进存折。生活方面可说盯着账户过日子。偶尔买几本书,扣除餐卡存款,这月生活费便全部报销。常理上讲根本没有同女孩约会的基石,以致没有信心,也不大来劲。分道扬镳不说,弄不好把自己弄进不能自拔的暗沟。这样的实例在我身边就不少。所以,我只限定一周给葵花女孩一次仅仅维持联络的电话。
“喂喂,在干什么呢?”我故作欢颜地询问。一如上周。
“睡觉。”她懒洋洋地回答。
“无聊?”我问。
“无聊透顶。全世界没一个人陪我玩。”一如上周。
“下周一起逛公园?”下周生活费到帐。本想邀她唱歌,但那劳什子太花钱。
“好啊!”她欢呼雀跃。一如上周。
然而我们并未逛公园,也没唱什么KTV,上周如此,这周如此,下周照样如此。对于我的频频失信,葵花女孩想必已经习以为常,她总表现出喜不自胜的样子,尽管只是语气上。眼看寒假将至,我不可能把回家路费垫在玩乐方面。随便扯个理由,她同样没表示什么。一如上周的一贯态度。我不知道与她是何关系。感觉似乎很近,却又渺远千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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