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 若有任何不严谨或不真实的描写 敬请谅解
观沧海
公元222年·暮春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这一年,颜昕27岁了。而第一次与那个人见面的时候,她只有12岁。掐指一算,她在短暂的生命中有超过二分之一的时间都在不断地思念着那个人。
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皇后!”新来的丫头蝶衣气喘吁吁地小跑步赶来,连歇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就赶紧将颜昕扶回房间。“皇后,您怎么可以这样不小心?这段日子气候无常,如果您受了凉,您可叫我怎么向皇上交代呢?”慌忙灌下两三杯茶水,这个蛮横的小丫头又教训起她的主子来:“皇后,您就算再怎么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也该为您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是不是?听说您怀孕的消息后,皇上可是高兴坏了,毕竟是9年来的第一个孩子,皇上也终于要做父亲了。蝶衣真心地为皇后您感到高兴,可是皇后您……”说罢,小丫头又气急败坏地使劲地哭了起来。
颜昕知道蝶衣是在为自己对曹丕一片柔情漫不经心的表现感到忿忿不平,但是她也知道自己的心不在焉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了。如果能在遇到那个人之前认识曹丕并与他相爱的话,结局或许是会不一样的。不,不,结局是唯一的,什么都不会改变的。就算当时的她早已心有所属,那个人同样能够巧妙地触动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片角落,这一切是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完成的。即使是在物是人非的今日,每每念起他的名字,灵魂也会忍俊不住地要为之颤抖。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
二更时分,曹丕带着满身的疲惫回到寝室,然而他仍然不忘掏出花了许多人力和财力才搞到手的那支发簪拿给颜昕。颜昕不动声色地欠欠身收下了。曹丕不无失望地轻声询问:“昕儿仍旧是不喜欢么?”“哪里,皇上。妾身非常喜欢。”“虽然你总是‘诺、诺’地说喜欢,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见你佩带过任何一样我送你的首饰。”颜昕没有含糊地逃避,而是明了地回答:“妾身只是不希望被那些沉重的金属给束缚住罢了,并非嫌弃皇上的一片心意。”“金属吗?”曹丕嘴角的微笑呈现出僵硬的曲线。“皇上,很晚了,请宽衣。”颜昕毫不恋战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曹丕自嘲地苦笑两声,又说:“昕儿,你什么时候才能够习惯叫我子桓呢?”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长于春梦几多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皇后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竟然对皇上说出这么过分的话!”蝶衣的腮帮子气鼓了又涨得满脸通红,“那支发簪可是皇上三番五次地放低身份去恳求一位早已隐居山林的工匠精心特地为您打造的,而且……”那根本就不只是什么金属,难道皇后会没看见发簪上镶嵌着的数也数不尽的价值连城的宝石吗?这句话蝶衣终究是没能喊出口,里面包含了太多的怪罪和嫉妒。一开始她真的只是羡慕而已,渐渐地羡慕到几近嫉妒,现在的她则是嫉妒到疯狂地憎恨着这个酷似根木头的主子。然而蝶衣对自己的立场清楚得很,再怎么说她眼前的这位看似对一切都淡漠到极点的女子终归是魏文帝曹丕多年来唯一的妻室,尽管她不修边幅的素颜几乎可谓清贫,尽管她从不曾将真正的爱情交予他。
“蝶衣,用不了多久的。我会把这些珠宝、首饰通通留给你。”“皇后,您是什么意思?”颜昕没有回答。就像蝶衣知道她的主子的心不在这里或是早就死了,颜昕对蝶衣的心思也是了若指掌。女人就是如此的生物,很多时候明明对彼此的想法清楚得彻底到可怕,却偏偏不轻易捅破那层纸,作壁上观地静观其变或是边打太极边察言观色。
“蝶衣,准备纸墨。我必须开始动笔了。”颜昕缓缓起身进屋,外边有些起风了。
公元222年·初夏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蒙蒙乱扑行人面。翠叶藏莺,珠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公元222年·深秋
金风细细,叶叶梧桐坠。紫薇朱槿花残,斜阳却照阑干。
颜昕的肚子像泊了一条船似的胀得很大了,听太医说生产的日子已经近了。曹丕听说母子两人都很健康就舒展了多日紧皱的眉头,蝶衣也因此从连日的阴霾中走出来。只是,颜昕本人越来越容易陷入某一种深刻之中。但曹丕没有发现,连蝶衣也没有察觉到。毕竟皇后将要生产帝位的继承人了,整个皇宫仿佛都被吸进了一股红色的喜庆的旋涡中去了。
这天,颜昕随兴去到花园观赏风景,恰逢陈王曹植进宫。曹植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容颜美丽如昔却已是大腹便便的女子,百感交集,他动了动唇,喉头却发不出声音来,鼻子像是呛了水似的一阵发酸,终究没能顺利开口。倒是颜昕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说:“好久不见了。”的确是隔了好久的再会啊,从颜昕18岁嫁给曹丕起两人已有9年没见面了。“啊,是啊。不知嫂嫂近日身体可安好否?”今次的会面是曹植万万没有料想到的,9年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彼此见面,哪知一个不小心就……“这等客套话就不必说了吧,毕竟你是故意疏远我的,如今再做表面功夫也是徒劳。”果然一点没变,一如既往的犀利,能够迅速地一针见血、一剑封喉地抓住问题的本质。当年曹植就是为她这点与众不同所深深吸引,然而花了一年时间终于鼓起了勇气的真心表白却惨遭拒绝。如今曹植仍反反复复地忆起当日出自眼前这名女子之口的冷漠话语——“我拒绝。”当时的曹植以为颜昕所思慕的人是自己的兄长曹丕,所以当曹操将颜昕许配给曹丕的时候,他除了遗憾和苦恼外,也真心诚意地想要为他们两人祝福。可是,当他察觉新婚燕尔的妻子从未对丈夫展露过笑颜,当他亲眼目睹朝思暮想的女子目送着自己的父亲远征的背影许久许久,他终于知道,无论是兄长也好自己也好,都败得一塌糊涂。他们敬重他们的父亲,他们崇拜他们的父亲,而他们共同深爱的女子也……曹植为了避免陷入记忆的旋涡,随便胡编了个理由匆匆告辞。想必这是瞒不了颜昕的,不过即使逃离得多么狼狈也好,她根本就不会在意自己的事情吧,哪怕是戏谑也没有。这么想着,曹植难堪透了,他觉得在父亲和她的面前自己变成了一条蛞蝓,非常可怜的一条蛞蝓。
半个月后,陈王曹植从皇宫派来的使者手中接过了一条讣告:皇后曹颜氏日前因难产死亡,诞下一名男婴。
不久,曹丕亲征孙吴,未能过江,不果而还。漫漫秋夜长。烈烈北风凉。草虫鸣何悲。孤鴈独南翔。郁郁多悲思。向风长叹息。
半年后,魏文帝曹丕按照曹颜氏遗书迎娶其贴身婢女蝶衣为侧室,曹颜氏悉数财产均由新妃接收。颜氏遗子得名为叡。
公元226年,五月丁巳日,曹丕病卒于洛阳。其子曹叡于同日即位魏明帝。
公元227年,年号改为“太和”。
公元232年,曹植卒,谥思。
公元207年·结
颜昕是小家碧玉,本可以一生过得富足。谁料家乡接连多年洪涝,淹死了很多人。而幸存下来的人家在迁徙途中不是饿死就是病死。颜昕跟父母有幸一次又一次地战胜了饥寒、疾病与死亡,奔波多月终于来到乌桓的柳府。柳府的老爷和颜昕的父亲是生意上的朋友,柳老爷的儿子和颜昕订过娃娃亲,对于走投无路的颜家柳府是最后的一丝希望。可是因为颜家早就是倾家荡产,柳老爷自然不会承认这桩亲事,更不用说收留他们了。无奈只能三口人相依为命,颜父外出帮人算帐写文书,颜母在家织布刺绣,等于是再次白手起家,日子也算是勉强能够凑和了。谁知颜父的一个主顾涉嫌一桩贿赂案,连带着颜父也被抓进了监狱。那些官僚小吏们才不管什么是非黑白,乱打一气后发觉抓错了人就放他回去了。但是颜父在牢中因为身体虚弱感染了伤风,从此一病不起,家计也连带垮掉。为了将一家人的生活维持下去,颜昕不得不放下尊严去附近的一家酒楼做陪酒的艺伎。虽然客人当中时常有人见她年幼瘦弱就趁机轻薄她,但是她只能默默忍受,什么教养、什么骄傲、什么尊严她只得统统扔掉。尽管生活是如此令她不堪,但是她仍总是想起那个曾经见过数面的柳家公子。她还记得他微笑的神态,她还记得他走路的姿态,她还记得他身上的芳草的清香……她在等,她在盼,她仍然在做着那个他会来迎接她回家的奢侈的虚幻的梦。然后那一天,他真的来了。他眯缝着眼睛,柔声道:“昕,你还记得我吗?”对于12岁的她来说,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就像是一场战争。她义无返顾地走向了死亡,而这个男人却在彻底的毁灭之前喊回了她。既然还留有一丝微茫的希望,何苦继续在沉默中沦落?颜昕在这一刻宛如飞蛾一样奋不顾身地奔向了她所希冀的爱情。他就像烛火,虽然微弱,却一点点地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温暖了她疲惫的心。“昕,等到我做成大生意就会离开那个家,然后我们就能够一直在一起了。”“你不用许诺任何事情。但是,我真的好高兴,真的。”颜昕有预感,这个誓言永远不会有得以实现的一天。然后,别离的日子如期而至。他被父亲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他说:“昕,机会来了。告诉我,你会等着我的。”颜昕抬头凝视着他像孩子般兴高采烈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说“诺。”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谁说少年不更事?又是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颜昕知道这一别就再无相会之日了。翌日,柳老爷派了手下找上门来,砸了锅,摔个盆,最后留下一句:“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贱人!”颜昕终于醒了,哪怕他们两个人能够逃避家庭的纠纷,又怎能不被世俗的眼光所束缚呢?所谓爱情,恐怕并不是那么纯粹的东西,终究人是无法脱离社会而存在的。不久乌桓突发了一场瘟病,柳老爷死了,颜父也死了。虽然得知了他回来的消息,可是颜昕很清楚他们之间是彻底的结束了。所谓障碍这种东西,倘若它就在那里,你可以逃避它也可以打破它;但是在你做选择之前它就已经不存在了,那么你也同时丧失了做选择的机会。那一日,颜昕收到了托人带来的他写的一首词:梦觉透窗风一线,寒灯吹息。那堪酒醒,又闻空阶夜雨频滴。嗟因循、久作天涯客。负佳人,几许誓言,便忍把、从前欢会,陡顿翻成忧戚。愁极,再三追思,洞房深处,几度饮散歌阑,香暖鸳鸯被。岂暂时疏散,费伊心力。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恰到如今,天长漏永,无端自家疏隔。知何时、却拥秦云态?愿低帷昵枕,轻轻细说与,江乡夜夜,数寒更思忆。读罢,颜昕笑了。
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乌桓得胜,兵士们在城里大肆庆祝。颜昕尚且年幼,哪能忍受此等粗野之人的非礼。而兵士们刚刚打赢胜仗,士气高涨得不得了,见一小女子竟敢如此蔑视自己,当然气不打一出来,又是掀桌子,又是砸碗砸瓶的。老板畏畏缩缩地使劲赔礼道歉,颜昕也被实实在在地扇了一巴掌。当天夜里,颜昕被“请”去军营为兵士们助酒兴。世事无常而自己却一样的卑微,哀伤的情思禁不住涌上心头,她一边默默沉思一边弹奏高亢的出塞曲。兵士们早就醉得一塌糊涂,耳朵里除了酒瓶碰撞的声音自然是什么也没听进去。
三更时分,颜昕匆匆收拾好行装,却只见有一人影远远地向自己走来。“姑娘,你难道不愿随老夫一道回师吗?”颜昕没有回答。“如果想要离开的话,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你难道不这样认为吗?”这个人全部都知道,自己的恨、自己的怨、自己的希望……假若把一切都丢掉,假若一切都从零开始……虽然不能改变眼前的事实,却可以给自己一个重生的机会。但是事到如今,究竟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呢?不过既然什么都不相信的话,也无所谓欺骗和背叛了。“我要跟你一起走,如果你可以不让任何人找到我的话。”就算知道这一去就什么都没有办法挽回了,可是凤凰的涅盘总是要经历一次次烈焰的焚烧。
公元207年,这是53岁的曹操在12岁的颜昕的生命里结下的一个结。
公元207年·始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昕儿,你觉得这首诗作得如何啊?”曹操笑意盈盈地询问。“诺。”她淡淡地回答。“昕儿,何不放轻松一些,回师的路途还很漫长,沿路欣赏一下风景吧。”“诺。”曹操“真拿你没办法”地笑了:“还真是个孩子呢!”颜昕并不是没有用心地品味曹操的这首诗,只是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内心的波动。原本她就听说过曹操的名号,只当是一介武夫。想不到除了用兵打仗的奸诈阴险他竟然还有如此细腻、感性的一面,这令颜昕诧异不已。
一路返回,颜昕越来越为曹操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原本她以为将军总是冷面无情、即使死了下属也不会有一丝伤心的冷血动物,可是曹操却对每一个下属的身体状况非常关心,总是嘘寒问暖的。她问:“为什么?”他答:“我的儿子们跟他们差不多年纪啊!”常年跟随他东征西战的老马病了吃不了东西了,他便亲自喂他。在集市上颜昕看中了的发簪,他会命人拿银子买下来,一钱不缺。而且回师途中兵士们也没再闹过事。“军队么,就要有严明的纪律。”曹操说,“不过我已经老了,也不像以前那么严厉了,所以我才能遇到你啊。”颜昕知道他指的是在乌桓发生的事,笑着回答:“没有关系。”曹操见到她的笑颜,怜爱地说:“回到洛阳后,就不会再发生任何会让你伤心的事了吧。”“……”“你啊,有时看起来很成熟,有时看起来又很像小孩子,真是难以琢磨啊!”“……”“不过都是男孩子的话,还真是无趣啊!”“……”“夫人一定会很高兴多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子的。”蓦然,颜昕的胸口犹如有一条大鱼窜游过,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闷涨感。她不知道这种感觉该称之为什么。接下来的时日,她就在莫名的疑惑当中度过了。
洛阳城内曹府的接风宴上,颜昕第一次见到了曹操的妻子卞氏。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却是个温和的老妇人。但是她对颜昕越是好,颜昕越是不安,她感觉总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曹操有很多个儿子,多到颜昕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完全记不起他们的长相和名字。不过也跟她的心完全没放在这事上面有关系才造成的吧。
曹丕自从在晚宴上见到了颜昕胸口就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这是以前无论碰到多么美貌的女子也从来没有过的骚乱。同时曹丕的弟弟曹植也对颜昕一见倾心。
这个时候,曹操53岁,曹丕21岁,曹植16岁,颜昕12岁。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公元208年·痛
颜昕终于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何意味,是在卞氏的庆生宴会上。虽然在他人看来颜昕一没身世二没地位却与曹氏一门同坐一席是何等的荣耀与幸运,可是对颜昕来说这只是一种折磨。当卞氏穿着华贵的礼服缓缓步入席位的时候,她感觉那亮丽的红色简直是为了杀死自己而来的,她的胸口痛得不得了,连呼吸都成了困难。饭局上曹操与卞氏几度视线相会,曹操平日的锐气一煞而光,只剩下温存的眼神,而为丈夫生下三子的卞氏虽然人入中年,却一瞬间变回了小姑娘的姿态,羞涩娇媚,脸上泛出不可思议的红晕。那微笑时扬起的嘴角的线条,那眯缝着的眼睛的弧度,全部让颜昕心痛得不行。对曹操而言,她只是旅途中捡回来的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给点饲料再给点安抚就会“喵呜、喵呜”地叫得心满意足。但对颜昕来说,他却是她新生命的起点,甚至是全部。
饭局结束,男人们昏天暗地地喝了起来,为了助酒兴而叫来的艺伎开始弹琴、唱歌、跳舞。曹操轻声地在颜昕耳边低语:“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就先离席吧。真的抱歉,可是这是无法避免的。我想,以后你总会习惯的。”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颜姑娘。”好熟悉的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却用截然不同的语气称呼自己。蓦然回首,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微笑时扬起的嘴角的线条,眯缝着的眼睛的弧度,全部都是那么熟悉,全部都是那么让人心痛。还没等到她察觉到,眼泪就已经控制不了地顺着脸颊像决堤似的往下落。“颜姑娘,身体果真那么不舒服的话,请让在下送你回房吧?”令人怀念的怜爱的眼神,刹那间仿佛真的是他站在面前,颜昕无法不让自己放纵地扑到他的怀中,泪水沾湿了她的脸庞也沾湿了他的衣袍。曹丕轻轻抚上她的背,没有说话。夜风,仿佛要将那哀思一同带走似的使劲地吹着。
一大清早曹丕就整装待发地等在颜昕房门前。见颜昕面色苍白地从房里出来,就满面春风地迎了上去,笑着说:“颜姑娘,可否借在下一天的时间?”颜昕莫名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回答:“诺。”就当是昨天晚上的回礼吧,如果没有他说不定她真的就从那危楼纵身跃下化作飞蛾一只了。“我会让颜姑娘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多少美味嘉肴。”那一天,曹丕带着颜昕几乎逛遍了洛阳城所有的风味小吃店直到颜昕再也吃不下走不动为止。“颜姑娘,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吃吧?虽然是有伤心的事,可是不吃东西的话,饥饿和疲劳会徒增伤心。而且颜姑娘你真的是太瘦小了,我喜欢更加丰满圆润一点的女子。”曹丕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浮现出细细的皱纹,这点跟他的父亲实在像极了。接下来的几天,古玩店、衣店、首饰店、剧场……曹丕带着颜昕去了所有她从前从未敢奢望过的地方游嬉。颜昕在相处相伴的时间里渐渐了解到曹丕的风趣幽默和风度翩翩,可是她实在不明了曹丕的心思,明明就有那么多漂亮的女伴,何苦整日陪自己这样一个小丫头疯玩呢?
颜昕不知道曹丕是在追求她,颜昕不知道这些事情是恋爱中的男女才会做的约会。柳公子的那会儿,她是不能跑去外面的,因为要在酒楼里接待客人,而柳公子也是诸多客人中的一个,尽管不大一样。而对于曹操,那根本就是小孩子形而上学的单相思,回洛阳后甚至连话都没能好好地说上两句。所以当那天黄昏在青青小河畔,曹丕用认真到几乎严肃的语气对她说“现在,我能够用‘昕儿’来称呼你了吗?”的时候,颜昕吓得整个表情都变形了,嘴唇颤抖得都无法说出一个字。“为什么不好好地回答我?”曹丕用可怕的狰狞的面目直逼过来。“……”不是颜昕不想回答,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柳公子和她差不多大,又是订过亲的人,曹操比她年长很多,而且是救她于危难的人,这两个人喊她小名是非常自然的事,她从未觉得有何不妥。现在突然有一个相貌堂堂的成年男子如此认真地征求她的意见,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回答的话,用跟那个时候一样的口吻回答我‘诺’不就好了吗,昕儿?”颜昕轻轻吸了口气,道:“诺。”
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这个男人将她轻柔地搂入怀中的时候,她的心很痛。当她嗅到他身上和那个人完全不同的气味的时候,她的心更加痛了。
公元209年·伤
赤壁之战以后,形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曹操的势力局限在北方,无力南下。
原本很精神很开朗的老人自从一年前征战回来,整个人就显得老了好几岁。颜昕看在眼里,伤在心里。当年高唱“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人啊,如今是多么的憔悴!
神龟虽寿,猷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昕儿,老夫又作了首新的诗,你觉得如何啊?”苍老的声音中免不了有些微微的颤抖。“诺。”颜昕强忍住泪水。“哈哈,老夫又被敷衍了。”曹操转过头来,脸上的皱纹比往日更加深更加多了,“老夫到底有多少时日没有好好看过你的脸了呀!”“……”“啊,你进曹府有两年多了吧?你还是一样的寡言啊。”五十过半的老人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不过现在的你比当时开朗多了,脸上也常常带着笑容了。虽然有点舍不得,我倒是真的为你高兴的。”“……”“昨天卞夫人告诉我最近丕儿经常和你一同出游。”曹操意味深长地瞥了颜昕一眼,“我已经老了,如果能够顺利促成一对年轻人的美事也算是大功一件了。”“……”“你看怎么样?”“……”颜昕踌躇了半晌,“我的心意也该让你知道的,我……”“唉,”曹操挥挥手,示意颜昕不用再说了,“我知道的……不过,我想你应该清楚这事情没什么可能性的。丕儿还年轻,不过将来总归能成大事的,我的儿子我清楚的。”老人顿了顿,又说:“当年我也对你说过的吧,进了曹府后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颜昕咬着下嘴唇,“莫非我非得以这种方式陪伴在你身边不可?”“话不是这么说,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的,你还是可以一样留在曹府,我不会因此亏待你的。只不过……”“诺,我明白了。”颜昕狠狠地说,“我答应你。可是,再等4年可以吗?我想到那时候,一切都可以做个了断了。现在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整理一下我的心情。”“昕儿,你能答应我真的很高兴。我非常期待4年后的那一天,时间如果再过得快点就好了。”“……”“啊啊,心浮气躁可是老年人的大忌呢!”
回到房间后,颜昕终于意识到自己受伤了。但是她不知道究竟是“曹操老矣”伤了她还是他的敷衍伤了她。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的第二份爱情也是最后一份爱情就这样没有了。不是被毁掉了,只是纯粹的“没有了”。
后一天,曹丕似乎心情很好地邀她一同游河。江边日晚,烟波满目凭阑久。每登山临水,惹起平生心事,一场消黯,永日无言。“昕儿,你难道有什么心事吗?”尽管声音是如此的相似,可是那个人从来不会用询问的语气来征询她的意见。他知道她的所思所想,所以只是告诉她他认为的最好的做法。选择的权力终归是在她手里的,所以她不会有任何怨言。“我只是觉得夕阳的美丽太过凄凉罢了。”曹丕拥过她,说:“昕儿,你不会再感到孤单了,因为从今以后会有我在你的身边。”然后,曹丕轻轻地吻了她。颜昕觉得自己伤了曹丕,因为当他吻她的时候她有种是曹操在吻自己的错觉并且欣喜得几欲落泪。“现在开始,你该叫我子桓了。”“……”那么,阿瞒这个名字什么时候才能属于她呢?此恨绵绵无绝期。
[ 本帖最后由 Hinaki 于 2006-1-27 00:50 编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