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豆腐
“卖臭豆腐—咧—”
一声充满磁性的，亢进的叫卖声窜上火车站的上空，悠扬婉转，而又富有激情，特别是那个“咧”音，拉得特别特别长，在空中盘旋，久久不息，十足的咱湖湘人的韵味，刚下火车的我，还没来看清安全出口，已被这久违的乡音深深迷住，那余音在我怀里激荡，翻搅着我的血液，竟有一种流泪之冲动。
随之而来的“臭味”唤起出神的我。这“臭味”可不一般。我一碰到它，顿时精神抖擞，馋虫被逗得满嘴里，胃里，肠子里跑，口水咽了一口又一口，我迫不及待地举目张望，前面仅一个小小的摊子，己围满各种各样的人士，西装革履的老板，仪态端庄的女士，油头粉面的帅哥，花枝招展的小姐，不管工人，农民，老人，小孩，都掂着的脚，伸着的脖子翘盼着自己的那一份美味。那老板浑身透着一股南方人的精干，双手麻利地挥动着夹子，筛子。那黑呼呼的臭豆腐在油锅里劈哩叭拉作响。“臭气”在这一瞬间迸发出来，夹杂着老板头上的热气满街飞舞，肆意地勾引行人的食欲，牵引行人的鼻子。老板忙得高兴之时，扯起嗓子再来一声：“卖臭豆腐——咧——”真是声，色，味俱全，不吃也要去看一下，凑凑热闹。
在这万般理由的驱使下，我已顾不上什么了，大步迈开步子，在人潮中颠簸了半天，终于享得一碗臭豆腐。我双手小心的捧着，先好好看看，好好闻闻。油黑发亮的豆腐上缀满葱花，腌萝卜，红辣椒。香气扑面而来，刺激鼻孔里的每一个味觉细胞。事已致此，不吃也得到莫大的满足。慢慢地，手中臭豆腐沉淀起来，我第一次吃臭豆腐的情形已沥沥在目。
六岁那年，父母亲把我带到衡阳，那是我第一次走出我家的那个小镇，一切都感到那么新奇。父母亲在衡阳做一些小生意，一天赚不了几个钱，可日子过得其乐融融。一天晚上，父母忙完各自的事情，带我上街看夜景，玩得十分开心，回家的路上，我已又饿又累。一股怪味幽幽而至，而且越来越浓，搅得肚子“咕咕”作响。我忍不住大吸一口气，问“爹爹，什么气味？”父亲呵呵笑着说：“你的小鼻子还真够长的嘛！这是臭豆腐，咱们去吃！”我急忙回答：“好！”母亲却不同意，说臭豆腐味道太浓太烈，小孩子受不了。可还是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施。一起走到一个小摊前。夜已经很深了，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摊前的一盏桔红的灯光孤独地照着，却营造了一翻别有情致的小天地。摊主古铜色的脸在灯光的侧映下，显得慈爱可亲。父亲与摊主一照面就聊得特别投机。而我眼里却是在油锅里翻滚的豆腐干，那一股股热浪舒散了我刚才因冷风而绷紧的神经。一切都感到那么惬意，舒坦。
不多久，一大碗满嘟嘟的臭豆腐端出来了。那时没有一次性用的盒子，用一个大瓷碗装着，不能带走，直接站那儿吃。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放到口中一咬，顿时汁水乱窜，又烫又辣，弄得我吐也不是，咽也不是，跺着脚直打哈哈，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咽下去了，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摊主忙给我递来手帕与冷开水，折腾了好一会儿，我还是被辣得满脸通红，口里如同火烧一般。两只耳朵直打鼓。摊主伸出大掌拍拍我的后脑勺笑了。父亲也乐呵呵地直笑。母亲不停地给我揩鼻涕。那晚睡在床上，总感觉唾液特别多，而且特别有味道。大概这就叫余味无穷吧！
从那时起，我喜欢上了吃臭豆腐。随着一年年的过去，臭豆腐也变化了许多。已从以前的五角涨到一元，也没有以前那么足的份量。而且随人们的生活水平的提高，西方的肯得鸡，麦当劳等纷纷而至。可那小小的臭豆腐摊前仍有那么多人儿。他们图的是什么？仅仅是它的美味？是它的廉价？我一直喜欢捧着臭豆腐放在鼻子边嗅的感觉，如同一丝丝掠过心间的抒情歌曲，弹唱童年的音符，诉说古老的故事。
我最近看了一个电视连续剧，说是何仙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发明臭豆腐的。对此，我大鸣不平。吃发霉发臭的豆腐，是古代苦难老百姓在万般无奈之下的举措，是他们善于苦中作乐的智慧结晶。对于臭豆腐的来源怎么能如此搪塞呢？臭豆腐，它没有被载入史册，却紧紧连着我们的心，在生活中留传下去，当我们吃着它的时候。想着我们的祖先在困难中享受温馨，在艰苦中搏得成功的精神。
人潮涌散，老板拿出抹布开始收拾狼籍的摊面，“兄弟，快吃！凉了就没味了！”老板用厚重的乡音喊道。我收起思绪，诡秘一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老板呵呵乐道：“无酒哪来醉翁哩？”“那是！”我伸手抓起一块，美滋滋大嚼，一股热气从我脊背缓缓升起，在轻风中飘散。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