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狼尾巴女人 久儿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谈谈我这个人的。
可是怎么说呢?从根本意义上讲,我还不能算是人的。
首先,我不能直立行走,倒不是说我有什么小儿麻痹症或者四肢残疾什么的,相反,我的四肢似乎比周围我见过的所有人都健全。
除去我整天“爬着走路”之外,和“别人”还有最大的不同的是——在我的屁股上居然还有一根3.7厘米的尾巴。
以前还只是一点点突起,在12岁的时候,好像是突然在0.1秒钟冒出来似的。
我也拿着尺子对着镜子量过,3.7厘米,以后的4年间居然连一个厘米都没有变化。
在5岁的时候,因为还不会走路,父母带我去一家医院看过一次,一个医生给我从头到脚非常仔细的检查了好几次。
“你女儿长的是一副狼的骨骼”。医生戴着一副至少800度的近视眼镜,而且他当时的表情和严肃的哪个国家外交官差不多。
——狼的骨骼,800度近视的外交官应该不是开玩笑吧?可他为什么非得说是狼的骨骼?
这么说吧,在我眼里,身长128厘米,上肢长46厘米,下肢长59厘米的我为什么非得被一口咬定是狼的骨骼呢?我就感觉不到猫骨狗骨的区别,何况骨骼还是长在了“人”的身上。
其次,我还不会讲话,至少不会人话。好在我还能够听懂一些基本的人话,等到自己真的想说几句了,甚至也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的排好顺序,等到通过口腔的时候,正如眼睁睁的把辛辛苦苦整理好的文件塞进了碎纸机,连自己都不知所云。
“还不能站起来?”父亲问。
“还是不行。”母亲答
“唉”。
然后是沉默。
“上帝把你的门关上,必定在某个地方给你开一扇窗。”舅舅插入一句话,不失时机的。
“上帝把你的门关上,必定在某个地方给你开一扇窗。”舅舅这一辈子好像只讲过这么一句经典的话,每当我父母沉默下来,他都会恰如其分的将这句经典插到沉默里面作为他的开场白。
光是父母的这两段对白,简直无任何可圈可点之处,妙在舅舅这句插话,通篇来看,尤其在时机上的掌握简直无懈可击。
就好像月光下一潭幽深平静的湖水,湖水说:“给我一点点涟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而且时间差一分一秒也不可以。”这个时候,坐在湖边无所事事的舅舅就把诗一样的东西瞬间投进了湖里,姿势相当优雅,在水里发出的声音高低起伏也恰到好处。
如果认真分析舅舅这句话,似乎话的本身也有道理,我今年已经16岁了,虽然不会直立行走,甚至不会讲人话,却长着一张非常好看的脸蛋,胸脯发育的也不错,牙齿洁白,视力好的可以在夜间修自己的眉毛,乌黑的长发完全可以胜任任何一部洗发液广告的主角。
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和周围的动物语言交流。
和它们交流,真是生平一大快事,语言简洁,还有完美的逻辑结构——当然和动物交谈还是个秘密——如果父母或者舅舅知道这个秘密,那句话应该改为:上帝把你的门关上,必定在周围全部装上窗。
而目前的现实是:我的门不但被父母关上,甚至连周围的窗户也被加了栅栏——曾写过几部长篇小说的父亲,也在几部电影里面客串个角色,好歹也算是个名人,母亲是个摄影师,在模特界小有名气。
名人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这个形象出现在这个小报那个小报上。
“希望你能体谅,父母都是为你好。”父亲不愧还是做过几天演员的,脸上仿佛涂上了一层称为爱的东西,黏糊糊的却不觉得别扭。
谈不上原谅,总之我也已经习惯了。
“收拾一下,今天带你走”久儿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下午三点半“事出突然,正如你所想,但是原因比较复杂,不是一字两句所能讲清。”
我和它午休刚好醒来,其间我爬到洗手间小了个便,回来时发现它躺在阳台上梳理着毛发,它突如其来的对我讲了这句话。
久儿是一条2岁半的公狗,是我唯一的男朋友,洁白的毛发。
我亲手把他带大,虽然我们年纪悬殊,但是它成熟稳重,每天都会给我讲外面发生许许多多的故事,而且还会给我一一评点。
“这里不属于你,”久儿的手向房间里一指,然后划了个优美弧:“事出突然,我来不及对你解释,5点钟你父亲下班之前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是的,这里不属于我。”我回答。
(二 )油菜花 ,一儿, 梦想
连续三天的阴雨,今天上午阳光居然好的离奇,暖暖的,浓浓的,轻轻的覆盖在身上。
天空的云彩就像一儿绘画时候胡乱贴在画纸上的白色皱纹纸,一片片的,记得每次贴完,一儿总是鼓掌,傻傻的笑上几声,嘴角的口水便会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
阳光下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油菜花,经过前些日子雨水的滋润,越发金黄,蜜蜂在不慌不忙的飞舞着,追逐着。一儿上个礼拜来过这里一次,觉得这里聚集着世间所有的美好——每一朵油菜花就代表着世人一个梦想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一儿居然还哭了整个下午。
一儿此时就躺在这片无垠的油菜花地里,全然不顾潮湿的地面,悄然的睡着,然后悄然的醒来。
无论是一儿如何的挠破脑袋,实在还是记不起如何来到这里,甚至在这里睡了多久都无从得知。
他想了想,还是站了起来,四周目能所及,看不到任何的人,甚至连人声也不可闻,蜜蜂在眼前穿来穿去,远处有细碎的风声。
一儿身体左侧全是泥土,好在自己是个孤儿,没有人会因为这身脏衣服而打骂自己,所以,一儿突然感觉非常满足,更何况自己被这么多美丽的梦想包围着。
一儿咧着嘴,笑了。
突然,地面摇晃起来,力量之大,无论一儿如何的坚持,还是重重的摔倒在油菜花丛中,随即便是地动山摇的声响,天空也变得灰暗起来,看不到太阳的影踪,云彩一片片的飞落下来。
地面像是被一块巨石砸了个大坑,坑委实太大,以至于眼前所有的油菜花全部陷入其中,当然一儿无法例外,随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向地底深处坠落。
眼前一片漆黑,震耳欲聋的声响里,居然还隐约听到人们的欢呼声。
“井终于完工了!”有人在他的耳边说——感觉像是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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