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宝贝儿
黑子 (2005-08-8 17: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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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我这个人,无论对什么,都务必形诸文字,否则就无法弄个水落石出。
——《挪威的森林》村上春树
梦
最近几天我一直在做个离奇的梦,准确来说是在久儿十年祭日前三天。
其实也不是那些偶尔为之、不知所云、清晨起来便忘的那种梦,只是和以往梦在情节和结果上和以往稍有不同——女主角还是久儿,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是独自一人躺在放满水的浴缸里,很安静的死亡——她站在路口,身边多了一个人(久儿在左边,微笑着翘起嘴角,那个人在右边稍后一点)。
第一天, 光线太暗以至无法分清那个人面孔,也当然无法分清是男性还是女性;第二天
可以看清是个男人大致的轮廓;第三天面容居然清晰得让人窒息。
五官较为端正,皮肤略带些铜色,两条眉毛像小松鼠的尾巴高高翘起,除此之外,真的很难讲出其他特别之处。
“别看了,我们回吧。”那个男人搂着久儿的腰,声音轻柔的像拂过麦田的春风。
“嗯。”久儿点了点头,和他转身离去。
梦就到这个地方嘎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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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
——久儿究竟在看什么?或者是在等什么?这一切看样子是无法得知,但是唯一肯定的是:“我们”就指的是他们俩——他们俩要“回去”了。
虽然那个男人的对白里面,有种不可抗拒的语气,认真回想起来,久儿在扭头的瞬间还有一丝丝犹豫的,就如前额上的刘海,丝丝挂下来,突然被一阵风吹乱。
“别看了,我们回吧”男人说。
“嗯。”久儿点了点头,和他转身离去。
——这个对白简洁明了,像一场久违的暴雨,在毫无征兆之下,突然将我击倒。
久儿为什么犹豫呢?还有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以往的梦里,久儿穿着白色的睡衣,静静的躺在浴缸里,苍白的脸像盛开的马蹄莲,脖颈周围的睡衣花边,像一群死去的白蝴蝶,漂浮在水面上轻轻的荡漾着。
当然这一切还有我十年来写的日记为证。
96年5月21日的日记便有如下记载:
今天晚上是李警官找我的第三次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一”
..
..
..
“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你再复述一遍”
“深夜我醒来,发现久儿不在床上,卧室的窗户没有关,门也开了,凉风一阵阵的吹动着窗帘,我下了床,发现卫生间的灯还亮着——我知道久儿最近身体不太好”
“然后你就发现她躺在浴缸里?”
“是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瞬间——盛开的马蹄莲,荡漾着的白蝴蝶。”
..
..
“你再想想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在这个审讯记录上签个字”李警官目无表情的把手里的文件夹推了过来。
我看了看,记录的非常巨细,以至都能感觉他都记录下我讲话的语气。
我签了字,打车回了家。
有关这次问话,近半个月后,也就是96年6月11日的日记却是如下的记载:
..
..
..
突然想起久儿自杀后第三天(也就是5月21日)李警官找我的问话。
“你叫什么名字”
“一”
..
..
..
“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你再复述一遍”
“5月19日我下班很晚才回家,按了几下门铃,久儿没有给我开门,我只好掏出钥匙开了门,先放下手里的东西,估计她在卧室看电视,我就先去洗手间小个便”
“然后你就发现她躺在浴缸里?”
“是的,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瞬间——盛开的马蹄莲,荡漾着的白蝴蝶”
..
..
..
“你再想想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就在这个审讯记录上签个字”李警官目无表情的把手里的文件夹推了过来。
我看了看,记录的非常巨细,以至都能感觉他都记录下我讲话的语气。
我签了字,打车回了家。
——才短短半个月,相同的事件却有截然不同的记录。
面对自己熟悉的文字,不禁犹豫起来:
“久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什么时间死的?或者,到底死了没有?”
——肯定是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看样子我只能去触碰那锁在墙角某处的最原始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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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 (2005-08-8 17: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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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墙角某处
从书桌抽屉里面拿出一块磁铁,贴在卧室的西南角墙壁上,轻轻移动着。
然后用小刀轻轻刮开被磁铁吸住的部位,是个密码锁。
这个密码锁是我的杰作——我这个人一无特长,二无特别的爱好,和久儿在一起的时候,也只会洗碗洗衣拖地之类,连像样的菜也做不出一个,能搞出个密码锁当然还得益于久儿——她是中学的物理老师,在一本什么物理杂志上学的,而且一定要教我。
即便如此,一个中学物理老师,搞出个密码锁虽然闻所未闻,却倒实用,总比拿着个拇指,抓着电线,呆呆的测量电流方向要好的多。
简单的输入几个数字,墙壁上裂开一条小缝隙,用小刀撬开,是一个三层的小柜子。
柜子的门是用特殊的材料做成的,不算太厚,也不薄,恰巧可以让别人无法通过敲击墙壁通过听声音辨别出柜子的所在。
我呆呆的注视着柜门的开启,原始的记忆瞬间夹带着淡淡的霉味从柜子里面喷涌而出。
第一层是久儿的相册以及和她往来的所有信件,大大的包裹,几乎占据一层所有的空间;第二层是十年前写的日记,一共是六本;第三层的空间要比上两层大些,放着久儿的生活用品,从牙具、化妆品,到衣物,书籍一应俱全。
蹲在地板上沉默了一小会,点了支烟,旋即坐在地板上。
先翻开日记,96年2月11日的日记里出现一个叫做枫男人的记载,同年2月16日有着久儿和我分手的记录,文字稀稀疏疏,和一些报纸不起眼的角落里插个某某主席访问某某国家报道并无太大差异。
从2月16日到5月8日,不知何故,日记停写了一段时间,5月9日和5月10日有关于酗酒不知所云之类话语。
相比前段时间,5月11日写的最为详尽:
与其生活在她(久儿)离我而去的痛苦之中,莫如姑且当她已经死去——至于如何的死法相信稍微花些工夫便可以编造出来。
不能说是我诅咒她——我也曾写下希望父母早些死去的话语——我不想他们还在为我担心——减少痛楚,我有我自己的方式,即使是很残忍的。
以下的日子,该是离开这个城市,静静的过了。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
——相信当时肯定是百无聊奈,“再见”二字居然用不同字体写下19遍之多。
我摇摇头,轻轻的叹了口气——还是找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编造也好,捏造也罢,勿庸置疑,事件的真相还真的被自己写的日记给覆盖掉了,而且居然覆盖的是如此的无懈可击。
如果不是这个梦,不是这些日记,我现在包括将来,依然还是活在我自己虚构出来的故事里面。
我随即从下层拿起她的一本小说《十日谈》,封面业已破旧,被牛皮纸很整齐的包裹着,内容甚是些古怪离奇故事之类,兴趣不是很大,扉页上印有某某中学图书馆的图章——当初留下这本书大概是考虑过中学会向她追究这本书下落原因,据说学校里好像有一段时间不归还,罚款5倍的规定。
(想到此,心里不禁一笑,这是什么荒唐的规定?还有,即使她的学校追究了我又能如何?——这些年来我丢掉我任何的联系方式,而且和她也无法联系——96年5月17日的日记曾经记载着我试图和她联系过一次,但是她的电话已经停机,甚至她已经变动了工作。)
在书的372页,夹着一张白纸,上面很工整的画着一张地图。
地图很是详尽,图文并茂,相信她花了点时间——上方山的南面是一条石头铺的路(因为画的路面甚是斑驳,夹杂着不规则的小方块),在方格街16号上被打了个五角星——这是久儿一贯的方式——包括她在给我信件里面,如果她认为重要的话语,她总会加个五角星——五角星画的歪歪斜斜,不很雅观,倒也能突出其间的重要性来。
什么意思倒能理解,至于花这么大的气力来画这个地图,她的初衷我无从得知。
总之,我要收拾行李,准备返乡了。
黑子 (2005-08-8 17:3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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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人上了年纪,无可挽回的事情的数量就越来越多
——《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村上春树
宝贝儿
毕竟这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城市,虽然很多地方已经非常陌生,方格街却不难找,果然是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街,南北向,东西两旁全是些卖杂志,饰品类的店铺。
关键是由于大多门牌号缺失的缘故,很多老板甚至连自己的门牌号都无法记起,虽然知道路的东面是双号,16号还是花了我半天的工夫才询问到。
方格街16号是一间很不起眼的音像店,两层小楼,里面装潢的却很精致。
走进店里碟片种类的繁多却让我吃了一惊,以国内和国外作为两个大类,其中又很详细的分为流行、摇滚、民谣、朋克、视觉、哥特等等小类别,好歹我对音乐略知些,但是单这些分类就让我眼花缭乱。
另外,店里放着<魔力大道>——不乏忧伤地法国歌曲,恰巧曾被我用在自己拍的一部有关爱情的小电影里面。
紧贴着店里墙,横放着一张小木桌,背后是一壁橱,整齐地摆着些书籍,从音乐、美术、雕塑、电影到小说、科学、地理、甚至哲学无所不包。
一个女孩低着头在看书,露出很白皙的脖颈。
听到有人进来,她抬起头,大概在二十六七的光景,面容长的较一般,但是就觉得有某个部位一下子把我给吸引住,或者说曾经和她见过,甚至或许还和她很认真的长谈过。
我问了几张很是生僻的乐队的专辑,她让我坐在边上稍等一小会,声音轻柔,却无法抗拒。
很快,她便那几张碟片交到我手上,问我要的是否就是这么些。
我和她顺势就交流了些关于这些乐队的一些看法。
她说:“我叫宝贝儿”。
“还有叫这个名字的?”我笑着嘀咕了一声:“我叫一”
“哦”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中饭吃了吗?”她看了看手表,很张扬的红色。
“我刚才在路上随便吃了些,不算饿。”我看了看表,已经下午2点11分,笑了笑:“不过也不能算饱。”
“到路对面吃些东西吧,或者干脆喝点茶什么的。”她又补充了一句:“一般这个时候,学生们在上课,其他人也在午睡,反正店里现在也没有什么生意。”
宝贝儿轻轻的拉上了门,门上赫然是我很熟悉的密码锁。
密码锁做成一只小猪的屁股形状,很是俏皮,用在这里,非常不合事宜,却至少证明一点:久儿来过此店,甚至不妨说她或许在此店生活过。
茶馆就在店的对面,是17号,香宾阁,多半是应付学生的,所以装潢甚是一般,店里整洁而干净,不过因为客人比较稀少,连音乐都懒得放,反倒是很安静。
我们找个位置坐了下来,她要了杯茉莉花茶,我也要了一杯,我加了两勺糖,她也加了两勺。
她笑了,似乎还夹杂着些尴尬,像是某天去公司上班,在电梯里碰到和自己穿同样颜色同样款式衣服的同事。
我不失时机的将久儿照片掏出,问她是否认识,或者在某处见过。
“倒是见过。”宝贝儿只是瞥了一眼,脸上表情很是平静:“不过是在梦里。”
我吃了一惊,匆匆把一口茶吞入喉咙:“梦里?”
“她躺在浴缸里,穿着白色的睡衣-——她的领子是很好看的花边。”宝贝儿半闭着眼睛:“她死了,非常平静。”
“盛开的马蹄莲,苍白的蝴蝶花。”我不无感慨。
“对,就是这个样子。”宝贝儿轻轻的点了点头。
之后,我和她再也没有说话,默默注视着阳光从她的店铺一楼移到二楼,沉默便如丝丝飘下的春雨,慢吞吞的从天花板洒下。
街道上的行人也三三两两多了起来,茶馆里也陆陆续续来了些客人,宝贝儿站起身:“我得回店里了,隔壁的学生们开始放学了。”
“那好吧,我也不影响你做生意了,我得先去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我再过来看你”我付了账,尾随她转身离去。
在她开店门的时候,回头叫住了我:“在街的最南端,也不是很远,有一家门向东的旅馆很不错,整洁卫生,价格也很便宜。”
我点头表示感谢。
黑子 (2005-08-8 17: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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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上方山也算是一个风景区,向南过了一个东西向的岔路口,路东边倒有好几家宾馆,而路西只有一家“山悦宾馆”,三层的石结构房子,门面做的不是气派,倒简洁明了,再向南便再无房屋——宝贝儿所说的大抵就是这家了。
在楼下一家小吃部胡乱的吃碗混沌,然后匆匆在宾馆定了房间。
房间在三楼,打扫的一尘不染,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一张白色单人床,还有白色的窗帘,没有电话,没有封面甚是精美的服务指南,但是21寸纯平电视下面,居然还摆放着一个DVD播放机。
想想学生租几盘电影,或者还带上女友来此小住一宿,倒是非常适意。
花半个小时洗了澡,剃了胡子,刷了牙后,本来打算晚上再出来走走,或许顺便去宝贝儿店里拿张碟片听听,但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如同一头来势汹汹的公牛,将我掀翻在床上。
宝贝儿和我喝同样的茶也罢,做同样的梦也罢,还有新闻联播里某某讲话也罢,统统变得模糊起来。
迷迷糊糊睡了下去,而且居然无梦。
或者准确来说,就在我一个梦即将开始之际,被门铃声闹醒,估计从按响起始算起,至少响了5分钟之多——如此执着,应该不会是提供什么服务的人所为,况且果真这个店有那种服务项目的话,经理不会连电话机都不放一个。
夜光表上显示0点41分,一来离天亮尚早,二来不希望门铃就这么响下去,虽依然疲惫,还是穿上睡衣,起身开门。
宝贝儿从门缝里轻轻挤了进来。
“在店里睡不着,过来和你聊聊天,不介意吧?”宝贝儿低着头,自顾自的走到床边,轻柔的解下衣物,光着身子钻进被窝。
我也脱掉睡衣,扯掉短裤,从背后搂着她相拥而卧。
大概是因为疲劳缘故,或者是因为这十年中从未和女人如此感觉的接触,阳物一直未能勃起,软巴巴的贴着她的屁股,她也未做进一步的动作,侧在那里,把我的双手按在她柔柔的胸部上,好像在呢喃着些什么,而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还是继续着前几日的梦:
久儿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
男人五官较为端正,皮肤略带些铜色,两条眉毛像小松鼠的尾巴高高翘起,除此之外,真的很难讲出其他特别之处。
“别看了,我们回吧。”那个男人搂着久儿的腰,声音轻柔的像拂过麦田的春风。
“嗯。”久儿点了点头,和他转身离去。
本来这个梦到这里便完全结束,这次却突然发现尾随着久儿身后的还有一个女人,手中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径直向久儿腰部刺去。
接着,男人不见了,凶手也失踪,久儿躺在浴缸里,淡红色的水面在轻轻荡漾着。
镜头突然转到卫生间拉门的右侧面,宝贝儿毫无表情的脸一闪而过——我确定是宝贝儿。
梦到此而止,我也因此惊醒。
自己身边的宝贝儿不知去向,我拉亮灯,洗手间里也未能找到她的踪影,如果不是枕头上的那两根长发,实在难以相信宝贝儿夜里来过。
我点了支烟,猛吸了几口,旋即掐灭。
事情过于复杂,一切等我明天见了宝贝儿再说。
久儿也好,那个男人也好,甚至宝贝儿再也没有回到我的梦中,我也居然睡到了上午很晚才醒来。
匆匆洗漱、退房完毕,赶到宝贝的音像店,小猪屁股模样的密码锁,垂头丧气的翘在那里,我看了看,已经是上午11点24分。
在店门口徘徊良久,宝贝儿始终未能出现——她肯定已经离我而去了,最后的一丝线索杳然失去。
久儿曾经来此,甚至还住过一段时间确凿无疑,宝贝儿也肯定认识久儿,而且她喝茶的爱好都和久儿相同——她们俩到底什么关系?昨夜的梦预示着什么?
眼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打开这家店铺,希望在此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来理清头绪。
打开这把密码锁并非难事,只要这把锁是久儿所制,我只消花少许工夫便可找到打开它的机关,不料我随意输入1127四个数字,密码锁应声而开。
我心里骤然一痛——久儿莫非早就预料到这一天?——密码是我们曾经海誓山盟的纪念日。
黑子 (2005-08-8 17: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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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纵令我人生之光的百分之九十三已在前半生三十五年间全部耗尽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依依怀抱着剩下的百分之七看个究竟——看这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模样。
——《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村上春树
店内的摆饰和昨日下午并无不同,但是,大概是由于宝贝儿不在的缘故,进入店内的那瞬间,一种强烈的失落感突然袭来,坚不可摧,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
我衣衫尽湿,而且孤立无援,任由自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我在西南墙角边蹲下,吸了支烟,默默打量着这个房间。
店里的墙壁上没有多余的物事,刷的洁白,所有的唱片摆放的整整齐齐,但是因为过于严肃,却少了些生气,像国庆节里目无表情等待检阅的士兵。
在东南角,是一个小巧的楼梯,我站起身来,把店门反锁上,然后拾级而上,二楼豁然开朗。
二楼隔成两间,靠南边的摆了张大床,床头靠近东面的窗户,算是个卧室,白色的窗帘上点缀着乳黄色的小花,墙壁同样是白的一层不染;
北边的就是卫生间了,白色大理石做的洗脸池和化妆台,形状较为特别的一只小马桶(描述不出具体的形状,非常之可爱,如果在前面可以放个方向盘之类的,倒还可以很轻松的回忆童年的时光)边上摆着一只原木制的浴缸——浴缸是那么的熟悉,以至我的胃突然一阵痉挛——我梦里的久儿就是躺在这个浴缸里安静的死亡的——还有,对,就是这个卫生间的拉门边上,曾经闪过宝贝儿一张脸。
久儿来过此地,而且还在这里死去,就在这洗手间里,就躺在这个木制浴缸里,还有一个女孩在门边上偷偷的观看着——我甚至还可怀疑可能是欣赏着。
我胃开始翻腾起来,我不得不蹲下来,双手扶着马桶开始呕吐起来。
呕吐的甚是厉害,感觉都把昨天晚上吃的那碗混沌都吐了出来,苦涩的胆汁呛得鼻子很难受。
吐了一会,胃空空如也,身体倒舒服了些,洗了一下脸,弯着身子,挪到那张大床上静静的躺了下去。
望着天花板及四周的墙壁,整个房间的白色调,使我想起了太平间。
我闭上眼睛,却又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我,或者是来自屋内,或者是通过西边的大窗户,甚至是我的灵魂飞出体外呆呆地看着我也说不定。
我在这里,失落,孤独,陌生,却有着熟悉不过地注视。
我全身乏力,躺在这里,别人注视也罢,甚至哪怕被人解剖也好,我也要好好的先睡上一会。
就这样在莫名的注视里进入了梦乡,醒来时,已经是夜里11点54分。起了床,洗了脸,觉得有些饥饿,随即离开二楼,还是在昨天晚上那家混沌店吃了碗面。
回到店里,突然有了新的打算——用一个礼拜的时间,将这书橱里的书看完,看是否能从我找到些头绪。
事与愿违,虽然大部分的书籍是我很喜欢看的,5天下来,不要说什么地图,就连久儿的只字片句都未曾发现。
另外倒还有些收获:在营业执照上发现了我的名字,在宝贝儿未带走的一个皮箱里发现久儿的那件白色花边的睡衣,还有在卧室天花板的东南角以及洗手间里各发现一个摄像头,和楼顶一个发射器相连。
第6天下午,我突然发现对面茶馆的屋顶上也有个同样的发射器,我匆匆跑到对面香宾阁,老板证实,宝贝儿确实在二楼住了近一个礼拜,而且她以前经常住在茶馆——甚至整个茶馆也是宝贝的。
一切看来早有预谋。
宝贝儿彻底的离开了,关于久儿也毫无线索,我像个死人一样呆呆的躺在床上,动也不动。
唯一的希望是:久儿也会在房间里面装个和我类似的密码锁。
黑子 (2005-08-8 17: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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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随即,我挣扎着起身,从外面的超市买了块磁铁。
这次,我居然发现了久儿藏下的秘密,就在浴缸内侧的墙壁里。
和我的密码柜一样:三层,第一层是我的一些照片和信件,第二层是久儿的日记,一共有12本之多,第三层稍微少了些,只有我一套睡衣,和送她的一架CD唱机。
日记的最后一天日期是2003年5月19日晨,写了9页之多,大概花了一个上午而成。
与其说是日记,倒不如说是写给我的一封信。
我拿着她的日记,继续躺在床上,感觉她就坐在我的身边,和我像往常般的聊天。
“我知道你肯定是要来的,你看,只是你让我等的太久了些”久儿露出抱怨的神色。
“你知道我不怎么敢碰你留下的东西的,何况是一本毫无趣味的小说。”我歪着头,想用手碰一下她的鼻子。
“我婚后极不快乐,我像一条被关在笼子里的鱼儿,没有水,也没有翅膀,甚至连想你他都不允许”久儿黯然神伤:“更想不到的是:宝贝儿居然挑拨我和丈夫的关系——宝贝儿可是他的亲妹妹啊”。
(怪不得见到宝贝儿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脸和梦中的那个男人十分的相似——两条小松鼠尾巴似的眉毛,柔软却不可抗拒的语气。)
“也曾幸福过两年”久儿露出很满足的笑容“其后却吵了三年多,终于我们还是离婚了,非常平静的——他也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段时间我非常的想你,可你也知道,为了找你,我几乎询问过你所有的朋友,还有你的家人,甚至我都怀疑你出了事情”久儿泣不成声。
我伸出右手把她眼泪搽干(后来才知,搽的尽是我的泪水),她又继续道:“你还记得这里以前曾是两棵树吗?”
“记得,还在我们来上方山玩的时候”我点了点头“因为两棵树靠的实在太近,你说将来我们要是这两棵树多好——现在想来甚是好笑,当时我们却是如此的执着和认真。”
久儿脸贴着我的头,吃吃的笑着,热热的呼气弄得脖子痒痒的:“我97年曾经去过一次,两棵树已经是方格街16号了,当时非常有感触,和枫通了电话,他说我讲的不清楚,干脆画了个地图传真给他,然后顺手夹在《十日谈》里,后来大概是我趁你上班时间去你住处拿东西的时候,把书忘在你那里了。”
“离婚后,我就决定把这间店铺买下来,在此等你,却一等便是三年,其间,宝贝儿来了,她和我住在一起。”宝贝儿的笑容一下子冻僵起来:“她说她非常爱我,她模仿我所有生活的习惯,而且她的占有欲比她哥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只有选择彻底的离去。”久儿又笑了,脸蛋皱成两朵马蹄莲。
我伸出双手,轻轻的放在她的脸上,皮肤甚是粗糙,却满脸泪水。
滑滑的,凉凉的,我陡然一惊,发现双手却贴在自己的脸上,而久儿已经不知去向,日记本已经跌落地板上。
无论我是如何的不甘,久儿还是一如我梦境般离开了。
我呢?注定如海参般,贴在海底的最深处,孤孤单单的老去?
其他日记无非让我徒添伤感,再未多看,悉数放回,将被单叠好,窗帘全部拉上,又把久儿的那件白色花边睡衣放入第三层,锁上,然后到街上买了喷漆,将卫生间全部喷成我和久儿最喜欢的乳黄色。
然后将木制的浴缸放满水,拿上刀片,静静的躺在浴缸里。
久儿坐在马桶上,一封封的拆开我以前给她写的信件,双腿在一晃一晃的。
她一字一句地读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楼下的街也变得异常吵闹起来。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洁白的床单,周围挂着几只古怪的瓶子,以前的一些好友全围在我的身边。
一个护士走过来递给我一封信,说是那个送我来医院的女孩子转交的,等我身体稍稍恢复时再看。
信里是久儿的字迹,却署着宝贝儿的名字。
“一儿见信如晤:
摄像头让我看到了两次死亡,所不同的是,一次是残忍的注视着,一次却是把他送到了医院。
如你所知,我非常的爱久儿,爱久儿所有的一切。从她成为我嫂子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誓要把她从我哥哥身边夺过来,她的死,我负有责任,我却无意,也无法阻止。
我守在这个店里,只为了看看她的一儿究竟是何等模样,从看到你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你身上的一切是和她如此的相似,我甚至怀疑你就是她。
很怀恋那夜被你如此的搂着,我暂时先回老家呆些日子,我也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和你在一起的——未来这个盒子没有打开,谁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久儿曾经说过你喜欢开个音像店什么的,我倒希望你能好好的经营这个店,这里的唱片都是她精心挑出的,她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另外,店里比较忙,如果需要个有经验的助手,你也可以打电话给我。
祝愿早日康复。
宝贝儿”
我嘘了口气,把信放在枕头下,闭上眼,不论周围的朋友们说什么,居然很快安静的睡着了。
(完)
黑子 (2005-08-8 17: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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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最近很少来这里,一来是因为忙,二来是碰到些烦闷的事情。
正如村上所说的,碰到问题,我习惯用文字的方式去思索。
本来想写个长篇的,最后只是大致列了个提纲出来,等有空再把这个故事写的详细点吧。
season_furong (2005-08-8 21: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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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我很喜欢你的文章.
梦这个东西常常让我们摸不到头脑.但是非常引人入胜.我也每天做莫名其妙的梦,有时候多少有些让我疲累,但是梦这种对我来讲难以解释的东西,仿佛是生活的另一个载体,就象是时间的背面.
公主的醉眼 (2005-08-9 1: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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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久儿……宝贝儿……
——都是曾经作为名字存在的我的所属物……
——如同被其他人挖出又仔细检查阅读的时间胶囊……
或者被陌生人突然闯入的关于回忆的梦境……
——看文章的时候……便有这样的恐惧感……
Lion (2005-08-9 9: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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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黑子的文字具有穿透力。
如同太阳的黑子???[em04]
十月的may (2005-08-9 12: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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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发觉业余写手容易犯虎头蛇尾的毛病,我也同样如此。不过开头那几段委实很让人有继续看下去的欲望。可是怎么就突然豁然开朗了呢,[em08][em11]
因为,羁绊 (2005-08-9 13: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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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我们都喜欢村上的原因吧
或许是别的什么
令人费解,但却很温馨...........是的,只能用温馨来形容。
十月的may (2005-08-9 14: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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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以前作文课常觉得纸张不够,就是结不了尾,于是草草收笔.
现在依然这样.
想到何炯说 业余歌手和职业歌手的区别就是一个记歌词一个卡拉惯了从不记歌词[em12]
公主的醉眼 (2005-08-9 19:3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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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故事用这样的篇幅……
可惜了……
发条 (2005-08-12 15: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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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伟大之处........
夜雨 (2005-08-15 20: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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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的森林
(声音轻柔的像拂过麦田的春风。) 很妙的比喻
其实很喜欢黑子的文字。黑子的确有好久没来了,我差点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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