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中布满了阴云,远远望去犹如笔墨浓重的山水画。笔直的街道往远处延伸着,来来往往的四轮机器怒气冲冲的驶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消失在青烟缭绕的黑暗的尽头。
与其说是下午到不如称之为傍晚更为贴切一些,一切景物都出奇的模糊。有“隆隆”的雷声在云层上方滚过,由远而近,由小变大。对于乌鲁木齐这个地处干旱气候地带的城市,如此规模的雨云实属罕见。
林晓在第一颗雨落下的同时冲进了楼道,紧接着就听见“哗哗”的巨大的声响从背后传来。
林晓并没有立刻上楼,倒不是因为住的比较高懒得上去,也不是忘记带钥匙了而手无足措。其实,作为一个28岁的成熟女孩,她已经过了那种工作了一整天后还要浪漫的躲在某个僻静的地方看雨的年纪了。再说了,雨水又急又大,好像有几十辆甚至几百辆消防车停在那黑黑的云层上面并开足马力的向地面喷射着一般,毫无什么浪漫可言。她没有任何的由来,只是就那么呆呆的站在楼道里面对着门外从空中倾泻而下的雨出神。
时至下班时间,不断地有回家的人从外面跑进楼道,不过她一概都不认识。在这样的城市里即使住在对门都从来不说一句话的事情比比皆是,更何况她的房间还是租来的。
冲进楼道的人,一面拍着身上的雨水一面抱怨着天气,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静静的立在黑漆漆的楼道门口的林晓下了一跳。这种惊吓人的事情大概持续了七八次后,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然后慢吞吞的上了楼。
林晓是个性格平平的女孩子,相貌平平,甚至连工作都是平平常常一般工作,薪水虽然足以给她带来生活必需的条件,但是也仅限于此,多余的统统没有,一切都要计划,有时间为了添置一件外套要提前一个月作计划。尽管过得平平常常,她也从不抱怨至少在此之前从没有抱怨谁过,父母也好,自己也好,乌鲁木齐的交通状况也好,甚至对今天这个糟糕透顶的天气都没有抱怨过。
生长在祖国边界线的某个小镇随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乌鲁木齐上班族里的她也没有什么太多的爱好,既不喜欢去逛汇嘉时代,也不喜欢看有线频道的言情剧。如果看书对于身为教员的她来说不算什么爱好的话,那么唯一的爱好就是研究天空中的星星——不,应该是研究夜空中的星星。很小就开始研究了,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大清楚,总之,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遥远到什么程度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似乎一生下来就开始研究了也不一定。房间里的书柜里堆的满满的都是这一类的书籍,大凡市面上有的她都买来了,没有的她这也收藏了不少。面对着如此庞大的书籍,只要有心情信手拈来就可以美美的渡过一整个白天,想想就令她有十二分的惬意。
为了上班方便,她以非同寻常的价格租下了目前的这个位于奇台路边的居民楼里一室一厅的房间,房间不大,而且很旧,到处散发着奇怪的味道,倒是厨房的东西一应俱全,卫生间里有个烧天然气的海尔淋浴器。客厅里有个不大的长虹电视机,电视机的对面有一套旧的不能在旧的红色的沙发,翻开的皮革处露出了脏兮兮的海绵。
阳台上中着很多花卉——是房东自己种植的,房东是一个60来岁的老头,形貌没有什么可以描述的,总之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干瘪老汉而以。房东表示过“租给她房间唯一的要求是允许他可以经常回来给这些花浇水,至于女孩子人身的安全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一来老人已经60多岁算是马上就要离开人世那种人了,不会做出什么让年轻女孩子担惊受怕的事情。二来老人觉得林晓也很文静全然不像那种没有责任感的女孩子,把房间里的花交给她总比交给那些一天到晚只知道涂脂抹粉并且要在半夜才回家的怪里怪气的女孩要安全的多了。”
在房租没有问题、水电暖没有问题的情况下,他们在一张老人带来的皱皱巴巴的纸上签字算是缔结了盟约。
于是林晓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住了下来,一边上班一边照顾这些对于她来讲几乎都叫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不过房东也会经常在林晓忘记他存在的时候突然的从哪个地方冒了出来给它们浇水施肥什么的。但是,老人的确从来没有进入过她的小天地。
从阳台边上的小楼梯可以很轻松的爬上楼顶——那是房东自己的杰作——为了免于爬下六楼然后再爬上六楼,雇人在房顶上开了个天窗,修了这么一个楼梯,以便于能够在任何时候以任何理由随便到楼顶上锻炼身体。
林晓也得益于此,一有空她就会爬上楼顶去看星星,如果天气好的话她会非常兴奋的忙至大半夜,倘若天气不好的话,她就躲在卧室里看书。“要是在家乡看夜空的话,真不知道它有多美丽啊。”她总是对着迷雾重重的都市夜空自言自语。
今天因为下雨没有时间买菜,林晓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就上床了。昨天看星星看的太晚,有点着凉,紧接着又上了一天班,这会儿困意如窗外的大雨一样漫漫的向她席卷而来。可是她依然坚持躺在床上欣赏一会儿房间里的风景,想一会儿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再睡觉——这是由来已久的习惯,好像研究星星的习惯一样无从考究其形成的根源。
从天花板到四周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有无数多个小星星在闪烁着,那是从华凌建材市场买来的有着星星图案的墙纸产生的,里面含有吸收光线的矿物质,只要一关闭电源,整个房间犹如夜晚的星空一样美丽。林晓置身于梦幻般的场景里,有着说不出来的舒服,很久以来她在群星包围和爱护下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不眠之夜。此刻,她一如从前的置身于夜空闪耀的繁星中,瞪着眼睛盯着其中自己另外用吸光材料剪的稍大一些的星星所做的北斗七星的图案,它们以一个举世闻名的漏斗状展现在繁星之中,又大又亮好像真的在夜空中放射着光芒一般。
林晓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轻轻地呼吸着。持续2个小时的雨渐渐的小了,房间里异常地安静,安静得有一些不可思议,时而有流水声通过卫生间的排水管。但是,开始时如潮水般的睡意被这过分安静得夜晚驱赶得无影无踪。她在巨大的双人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仰面躺着,一会儿侧身倾听,一会儿将头深藏在被子下面,一会儿又数头顶若隐若现的星星,怎么都睡不着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墙壁上群星的光芒也在悄悄的消失。
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单,眼泪莫名其妙的流到了耳边。上午,办公室里的那个男人带来了他的未婚妻和他们的请柬让她非常不舒服,自己辛辛苦苦暗恋了多年的他转眼就成为了别人的丈夫。似乎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无比关心的男人就要像这满房间的星星一样的都要抛弃她而去了,甚至连自己最钟情的北斗七星都将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想都难过的要命。
在黑暗的令人不得不静气凝神的黑暗中,在整个繁星点点的即将消失得房间里的某个角落,一双宛如夜空数万颗渐隐渐现的星星中两颗星星的明亮眼睛,悄无声息的流淌着淡淡凄凉而又孤单的泪水。
。。。 。。。
第二天,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将林晓吵醒。此时天光大亮,雨后晴天的阳光透彻的足可以将整个房间变成街道上的一部分。她望着天花板上的黄色的蓝色的各种颜色的五角星图案,大概花了足够长的时间来确定自己究竟在何处,是在真正的现实世界里还是在深邃而又无边的闪烁着无数颗星星的宇宙中。所以,关于关门声她丝毫不去理会,60岁的房东来浇水也罢,入室盗窃的小偷也罢,无论谁都不在乎,就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毫不在乎。
渐渐,沮丧的表情在她的脸上浮现,意识终归回到了它应该回到的地方。今天是星期六不用上班,更重要的是今天中午1:30去参加那个男人的婚礼,酒店就在离自己很近的鸿福大酒店。现在闹钟的指针停在11点13分上,时间尚早。昨天夜里因为眼泪而潮乎乎的枕头早已被她扔到了床下边去了,脖子有些落枕,一动就疼。林晓一面揉着脖子一面走进卫生间。
“唔,得洗个澡。”
林晓看着镜子中头发乱糟糟的脸,褪下印有星星宇宙图案的睡衣,露出一个真实的身体,虽然称不上性感火辣的身材,但至少也算是修长挺拔了。毕竟是成熟期的女孩子的身体了,充满了诱人的气息,每个女孩子该有的物件都有了并且决不逊色于她们。骄傲的乳房,迷人的双肩,均匀的双腿,散发着迷人气息的腹部以及两腿之间迷乱如草的毛绒处,一切都恰如其分的存在着,宛如宇宙边缘的那些还没有被人类发现的星系一般的存在着。
她闭着眼睛,任凭恰似一个男人的怀抱温度的水流将自己包裹。记不得距离曾经的怀抱有多久了,也许像银河系外的一个什么星云放射出来的光芒一样已经过了几亿光年。但是那个味道始终没有消散,至少在自己感到极度孤单的时刻还能够记起一点点。
这些年来,并不是没有男人追她,而且在她的视野里也有很不错的男人出现过,其中的一两个也和她生活过一段时间,自己这个身体也被他们抚摸过,嘴唇也被他们亲吻过,乃至于自己的那条湿润的隙缝也曾经被他们自由愉快地进入过。可是现今却没有一个能够始终如一的陪伴在她的身边,大都因为一些无聊的分歧和莫名其妙的原因而分手。所以,男朋友这个东西,对于她来说犹如餐桌上的凉拌黄瓜一样的可有可无了,也就是说有也可以没有也可以,总之,对她的影响微乎甚微,至于时不时地身体极度渴求异性爱抚的欲望也完全的被自己的双手取代了,快感也丝毫没有减少,对于女孩子这样反而更安全更卫生一些。
但是,如此的暗恋着同事却是林晓没有想到的,他不过是普通男人中的一员而以。虽然长得不甚潇洒但也绝非不帅,出生在70年代的他有着一张70年代出品的地毯的脸,既不可笑也不轻松。可能是同为70年代的人的缘故,所以谈论的话题和做事的方式同林晓如出一辙。含蓄内向,容易相信别人的性格,听最新的流行歌,却唱过时得流行歌曲,看过的小说也无不相同。基于这些原因而使林晓默默地对他有了一些好感。在一个无聊的接近中午下班的时间里,当林晓忙着用CAD画北斗七星的时候,这个深受林晓好感的男人堂而皇之的走入林晓得视线。
“哦,北斗星呀。”他天真地如同上第一次天文课的小学生。
“。。。。。。。。。。。”林晓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好在这个男人有着想与她沟通的想法。
“呵呵,画它做什么。”
“无聊,画着玩的。”
沉默总是也驱不走,林晓努力的想找一些什么话题来弥补这一段空白,但由于心跳太快,大脑都忙着应付从各个神经末梢传来的信号了,无暇顾及她心里所想的一切。
“嗯,林晓,你知道为什么北斗星要指向北方?”
“因为。。。。。因为。。。”林晓嘟囔着嘴巴不敢抬头,心里如一团乱麻是无法正确回答的主要原因。“因为人类将它所指的方向定义为北了。所以它就是北斗星了。如果几万年前的某个聪明的人类,将那个方向定为南的话,这颗星就要被称为南斗星了也不一定。你说呢。”
说完,他开朗的笑了。
“不,北斗星是迪施米耐尔德的爱变化而来的,上帝告诉他说,他最爱的女神将从北方的天空诞生,所以他不停的等待着,直到自己变成了北斗星,而其实上帝欺骗了迪施米耐尔德,这个可怜虔诚的人傻呼呼的等了几万年,非但没有等到心爱的人反而最终变成夜空中的星星。。。但即使这样,它依旧是我最喜欢的星星。”林晓用颤抖的语音一气说完想说的话后用及其坚定的眼神抬头看着呆若木鸡的男人。
“对,北斗星不光给黑夜里迷路的人指明方向,还给那些在情感上迷失了方向的人以寄托。”男人转动着眼仁,在林晓眼中不断的搜索着,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同事的确让他吃惊不小。而林晓也仿佛看见如仙女座粉红色星云一样的云团在这个男人眼中浮现出来。
“哇,林晓,真是没有想到啊。走我请吃饭。”
于是,他们在及其美好的气氛下吃了顿饭,彼此也渐渐的相互熟悉,很快地成为了无话不谈得好朋友了。以后每天见面都彼此问候一下,有时间也会给对方一个小小的礼物来一起庆祝没有人陪伴的节假日。这样的要好的关系持续了3年之久,但是男人对她始终彬彬有礼,从没有越雷池一步的举动,甚至从没有牵过她的手,也没有单独去她的住处喝过茶,总之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上升到如你所想的OFFICE恋情,什么也没有发生,展现在他们人生道路上的仅仅是两个孤单的心相聚在一起而已。对于他们任何的一方,谁都没有表示过深爱着对方。那个男人想没想过无从查证,但是林晓却实实在在的想过了,而且还暗恋的一塌糊涂。可是为什么连她为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却着实让人摸不清头脑。所以当那个男人轻轻的告诉她说自己要结婚了的时候,隐藏在28岁年纪的身体里的心却如像被厨房刀具上的任何一把刀来切割它一样的痛。
男人可能也喜欢过林晓,但是那是曾经的事情了,毕竟他们都没有表示过喜欢对方,男人也好,林晓也罢,都没有说过喜欢对方,只是静静的陪伴着对方。
这就是证据。
“也许,暗恋和真实的恋爱有很大的不同,就算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将来指不定还会分开的。如同自己喜欢夜空中遥远的星系一样的形同虚幻。”林晓一边用浴巾擦干身体一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嗯,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当指针挪至1点30分的时刻,林晓一身白色连衣裙轻盈的迈出了房门。她知道参加婚礼的迟到就像当着他的未婚妻地面对那个男人说:“我暗恋你很久了”一样的没有任何意义。
她决定今天好好的逛逛商场买几件漂亮衣裳,花光所有的积蓄。从小西门到汇嘉时代,每一个商店都不错过,等累了之后再美美的吃一顿肯德基,怎么样也不去想他。管他什么同事,什么北斗星。就这么办。
。。。。。。
街道上清澈的不同往日。湛蓝的天空中,七颗绝妙的巨大的北斗星,以和太阳同样的光芒在广袤的苍穹上闪耀着。林晓呆立在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方向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她本能习惯的抬头,只见自己的方向感早已被一个巨大的莫可名状得力量牵引,正往遥远的银河系以外的北斗星上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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