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客厅的镜子前,里面除了它能盛进去的静物,其他什么也没有。尤其是我。
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我轻轻在上面按出五个模糊的指印。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慢慢地,又凭空被我抹去。
这里是她的家。
卧室的门半掩。我从缝里瞥见桌前坐着她娇小的背影闪着夕阳勾出的金色轮廓,泛出淡淡的绒毛光泽。
她在一边思考着一边在横条格的记事本上画她的画,我猜想。一些线条简单的美学化了的人物脸蛋,对我这个惟独缺少艺术细胞的迟钝之人绝非手到擒来的。所以我喜欢看。
悄悄挤进刚好容过瘦弱身子的门隙,屏息走到她身边,从侧面望着那微微上翘的鼻子,从这个角度想必是拥有最佳的视觉效果。
“唰——”。她毫无预兆地撕下一页,机械性地捏成松松的小团,用拇指和中指轻巧地弹出,打在赭色纱窗上,蹦跳着落回手边不远的书丛里。
我数了数,第五个纸团了。
本子前面是斜樯着的方框照片,里面是他英武帅气的照片。
“叫你不理我,我把你画成丑鬼,哼!”她用笔尖隔着薄薄玻璃点点他的鼻子,自言自语。
我歪过头,眼角远远地跟着她纤细的笔线,渐渐划出笨拙。业余的姿势配合着专业的表情,让我几乎笑出声来。
追求她的那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把最自然的一面给对方。现在想想,也许是聪明的。否则,我会觉得自己更适合作她的爸爸,而她,没准会拿着刀天天沿街追杀我。
她把笔丢开,几乎擦着我的身子跑出去,应该是上厕所。于是我得以坐下来仔细看看她的画。
比相片里的他好看很多,虽然完全是个严重失实的卡通,却仍可以从夸张的大眼睛里看出那份养尊处优的高傲。所谓传神也就是如此。往往某一点就可以形容出整个一个人,抹去其他部分依然能够被轻易地辨认出来。
虽然我钟情于她,却永远无法画出她。因此我们的世界不能连接上,就像三向的插头面对双孔插座一般无可奈何。
正沮丧着,她进来了。后面跟着他,两只手连接着,看上去很紧。
他们径直拥抱着倒在床上,椅子还慷慨地让着给我。
In my place, in my place
Were lines that I couldn't change
I was lost, oh yeah
I was lost, I was lost
Crossed lines I shouldn't have crossed
I was lost, oh yeah
Yeah, how long must she wait for it
Yeah, how long must she pay for it
Yeah, how long must she wait for it
I was scared, I was scared
Tired and underprepared
But I’ll wait for you
If you go, if you go
And leave me down here on my own
Then I’ll wait for you
———————— Coldplay
我一如来时的无声无息,退出房间,用自己都不易觉察的小心替他们关上了门。
下楼梯时,小A不知何时出现,突然从背后喊我。
我抬起下巴低声问她:“你如何能看见我的?”
她坑着头,用我几乎听不见的音频:“因为我爱你。”
然后,从我眼前生生隐去,毫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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