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南方
 空水漫漫 (2005-02-1 18:05: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南方
(一)
我叫南方,27岁,无业。结婚于三年前,当时24岁。比我预计的要早得多。我原以为我会单身到30岁。
二十四岁那年,我终于结束了那冗长的,无味的,毫无意义可言的大学生活,考研无望。我告别了我最后一个男朋友,同时告别了自青春期起便折磨我的爱情。我变得很现实,缘于过多的艰辛摧毁了我的梦想和浪漫。
男友肃林只轻声的说了句:“珍重,小燕”。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疲倦,失望,真诚,唯独没有看见悲伤,我于是知道他并无想象中的那般爱我,我点点头,转身离去,忘记微笑,我不知他是否最后一次凝望我的背影,我没有回头。
我在小雪飘飞的街头拦车,冻得有些哆嗦。没有一辆出租车肯为我停下,我冲向马路,张开双臂。
一个急刹车。
——凌乱碎发下的一张脸和一句话从车窗里探出:“怎么了?”
我以为我会挨一顿骂,比如:“想死啊?”“没长眼啊?”“有病啊?”但飘到我耳里的却是很平静的一句话:“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我顿时泪如雨下。怎么了?为了一次分手有必要这样吗?也许我难过的不是分手,而是在分手那刻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样爱我。难为我这些年的坚持与挣扎。也好,他并我爱我,我才走得如此心安理得。
“上车吧!”那张脸缩回车窗内。
我于是拉开车门,颤抖着钻进去,费了好几次才关紧车门。车前行时我才发现我上的并非出租车。
“你要带我去哪?”我问。
“去我一个朋友那。”他说。仿佛一切很正常。
“我不认识你。”我说。
“我也不认识你,放心,我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不会随便对小女孩使坏的。”
“我已24岁了。”我对“小女孩”一词心存间隙。
“看上去挺稚嫩的,毕业不久吧?”
“嗯”
“我这车不错吧?”他问
“嗯,很暖和。”我很外行。我强行挤出点儿笑容来。
他笑:“看你冻得那样!”
深色车窗看不见外景,我躺在后座,不知他的朋友住哪,不知有多远,却祈祷着时间过慢些,好让我茫然失落、寒冷无望的心得到片刻休憩,即使是在这辆车的后坐上——这狭窄的空间,短暂的时间。
我掏出手机,我知道肃林再也不会发短信或打电话给我了,他理智的很,对于他来说,关心我的责任自今日起便已终结。
我恨他这种理智,向来!
于是我开始愤怒,我关上手机,取出手机卡,打开车窗,扔出窗外。是的,你永远找不到我了,我也永远断绝了你会找我的念头。
或许有一天我想念你了——控制不住自己但又毫没出息地想到你的时候,我可以安慰自己,其实你后悔了,其实你找过我,很辛苦地找我,只是找不到我而已。我嘴角干裂,依旧凄惨地上扬着。我笑了,我试图再笑一次。
“失恋了?”他从车的反光镜中看到了我的举动。
“不仅仅。”我说
“每一秒钟都有人在痛苦。”
“为了各种各样的原因”我补充到。
“没错!”他打了个响指。
我继续保持着同一姿势躺在后座,不再吭声。他也没再说话,打开音乐,王菲的《乘客》:
高架桥过去了 路口还有好多个
这旅途不曲折 一转眼就到了
坐你开的车 听你听的歌 我们好快乐

第一盏路灯开了 你在想什么
歌声好快乐 那歌手结婚了
坐你开的车 听你听的歌 我不是不快乐

白云苍白色 蓝天灰蓝色 我家快到了
我是这部车 第一个乘客 我不是不快乐

天空血红色 星星灰银色 你的爱人呢

Yes I'm going home I must hurry home
Where your life goes on So I'm going home
Going home alone And your life goes on

仿佛一切早有预谋。六年前,我会觉得浪漫;三年前,我会不安;而现在,我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其间,他接了次电话,调小了音乐音量。我听见他说:“快到了,顶多十分钟。”
我于是起身,双手插在口袋,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
他回头看我:“小姐怎么称呼?”
“别叫我小姐,我叫南方,东南西北的南,方向的方。”
“呵呵,笔名还是网名?”
“真名。”我说,从此以后,小燕失踪了。
无处可寻。





(二)

南方。森和他的朋友都这样叫我。
那天晚上,我得知他的名字叫森,暴发户也是“暴贫”户。他把他的车输给了他称之为“朋友”的人。那晚,是我第一次坐他的车,也是最后一次。
我嫁给了他,在他“暴贫”的时候。结婚登记时他瞅了眼我的身份证,得知我的真名不是南方,但他没说什么,只管我叫南方。
他说:“我在32岁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孩,南方。”
他不会傻里傻气的问:“你为什么不叫北方,东方,西方。。。。。。。?”
他很少问什么。他是个有过去的人,他明白有些事其实是有原因的,但只能放在心底,如同已休眠的火山,我们可以以为这些原因已经死了,所以我们通常告诉别人:“没有原因”“不为什么”
我嫁给了一个很少问问题的男人。看似,我们彼此漠不关心,却有都规规矩矩遵循着宿命的安排。
他只说过一次“我爱你”,那是结婚时象征性说的。并无其他含义。
而我,自始至终没说过那三个字。
他的手机时常有陌生女人的短信,很多,却有每条都很短很简洁。我对此并不介意,仿佛全都与己无关,森也从不掩饰。
森说很多女人爱他。
我说在大学里我也是。
“很多女人追你?”他接着问。
“不,是男人。”我说
我说这话是心虚的,因为我明白其实那些男人都没有真正爱过我。他们只是好奇。
幸好,我嫁给了森,他不说爱我,只给我空间。空的有些真实,也有些不安。我怕有一天,他会离开,因为一个女人攥住了他漂泊的灵魂。我知道我不是那个女人。
森输了那辆车后向我求婚。
我问:“什么意思?想考验我?”
“没,只是巧合。遇见你那天输了车。”
“你现在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了,住房也输了。”
“怎么结婚?”
“你认为结婚需要什么?”
“不需要什么,一个男人加一个女人就够了。”我说。
于是,我们都为自己编好了理由。
森还有些朋友,借了些钱,我们结了婚,喜宴很简单。朋友喝得烂醉。其间,听见有人叫“南方“,我循声望去,叫的不是我,是一个墙角抽烟的男人,他与我同名。他说:“19岁的最后一天,我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新娘叫南方,与我同名,我很郁闷,觉得像被耍了。毫不相干的,我只好吸烟,一个人在墙角。”
我问森:“南方是你的好朋友吗?”
森说:“不,是妻子”
我问:“另一个南方呢?”
森说:“我眼中只有个一个南方”
我知道森的话有两种意思:“我眼中只有你,一个叫南方的女子。另一种意思是,我眼中只有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比我生命还重要,爱情只是其次。”
然而我已无精力去探求这些了,我是那样的绝望,也是那般的怀疑,不相信爱情,不相信他人,不相信真相,只相信宿命。
我依旧想念肃林,没有克制不想。人往往对失去了的事物念念不忘,但拥有时却又不住地想挣脱。
森很快又富裕起来,我们在城市的郊区买了房子,住十二楼,这是我要求的。
每天清晨我会乘电梯去底层,然后徒步跑上十二楼,如此反复二次。刚开始,很喘,并且每次都汗湿,但我很喜欢这种运动,它让我有了种向上的感觉,一种主宰自己脆弱的力量。森睡懒觉,然后上班。他频繁跳槽,我们有时会有很多的钱,有时又分文不剩。对于物质,我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但我也从不担忧,森总是有办法的。
我看着森,这个轮廓分明鼻梁坚挺的男人,我总是很爱怜,如果我没有过去,我一定会好好地爱你。然而现在,我觉得我丧失了爱的资格。我只能随时准备放手,让他追求属于他的幸福。




(三)

我端着水杯依在十二楼的阳台上看这个城市,我需要仰面才能看到对面更高楼层的顶端,一直看到脖颈发酸。同样,我也俯视夹杂在群楼之间的那些低矮破旧的瓦房。看小贩的吆喝,看自行车和电动车穿梭于小巷人群之中。
森经常在工作中给我打电话,或者发黄色短信逗我笑,似乎地无时无刻不在想我。
我已经不大容易去爱上一个人了。很多时候,我只讨好自己,而讨好自己不是很难,只需一些钱,一些时间,一些场合,一些想象力罢了。
森上班去了,我便开始擦地板,一寸一寸地擦,当然不会忘记放上音乐。多半放的是摇滚乐,那都是森的朋友那个与我同名的南方丢在这里的。
每次南方来找森,都会在口袋里揣上一张CD,在与森聊完后,掏出来,扔我面前说:“小北,你听听这张CD怎样。”
我不是小北,但南方坚决地固守着他的名字,不允许谁和他同名,我亦是同样倔强,不愿妥协。于是南方戏称我为小北,他说:“北其实也是南方,不过是南方的反方向。”
“谁是谁的反方向?”我问。
“算了,各退一步,互为反方向”南方说。
“陈南方,别闹了,她是南方,真正的南方。”森来解围。
“森,你重色轻友。”陈南方不服。
而森沉重地凝望着她。于是他便平息了下去,虽然仍有些不满。
我喜欢胜利的感觉,哪怕是小胜利和毫无意义的胜利。我高兴地拍手跳起来,光着脚踩得地板“咚咚!咚!”响。
陈南方露出一丝微笑对森说:“你捡到了个孩子。好好照顾她!“
森点头:“我会的。一定会的。”
那晚。陈南方走后,森问我:“南方,你爱我吗?”
我很荒乱,结婚一年,他第一次问关于爱的问题。我不知怎样回答他。
“南方,你爱我吗?”森轻柔地问。
“唔――也许。”我有点躲闪。
“也许是什么意思?你抬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他摇晃我的肩膀。
“不,别这样,森,哦,你怎么了?”我挣开他。
“你不爱我是不是?”森几乎咆哮起来。
“你呢?难道你是因为爱我才娶我的吗?”我开始愤怒。
森开始抽泣。我从不知道森会哭,森从没在我面前哭泣。森一直是那样的开朗,玩世不恭,森从没认真和我交流过。森只会道貌岸然地出现在公司出现在会议室或者像个烟鬼似的和陈南方那群朋友蜷缩在阴暗一角吸烟,说黄段子。森似乎从不流露真实情感,他对人对事仿佛永远淡淡的。但这次他竟然哭了,我却觉得不真实,我不知发生了什么要发生什么。
虽然我是他的妻子,但我根本不了解他,甚至没有陈南方的十分之一了解森。
“你不觉得这半年来我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么?”过了很久,森才把脸从他的指缝间拿开望着我,眼神绝望而悲哀。
我于是开始回想开始思索森半年里的变化。森似乎更加努力工作了,很少应酬了,总是抽时间陪我,总是想方设法逗我开心,甚至每天出门前给我留言放在茶几上。。。。。
“南方,你的爱呢?”森问的很绝望。
“森,我爱你。”
“不!你撒谎!!”森对我怒吼。
我上前抱住森,泪如雨下。
森用手捧住我的脸:“南方,你可以不爱我,你不可以欺骗我,你是我的妻子啊!”
我点头,“森,对不起!”
“南方,如果没有肃林,你会爱我吗?”
我摇摇头:“早在肃林之前,我的爱已被摧毁了。可是我很努力地去爱肃林,但在爱的过程中,我发现我已病入膏肓。很多次我想放手并故意犯错,希望他恨我,离开我。但当他真的离开我时,我又痛不欲生地把他拖回来,直到我们都倦了,直到我发现他并无我想象中那般爱我,我才明白我所有的坚持于挣扎都是场自导自演的误会罢了。”
森问:“那你为何嫁给我呢?”
“因为我见到你输了车仍轻松地吹着小调一脸平静的样子,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一个经历过挫败的人,我想我们都经历过一些事情,在一起会相互明白,理解的。”
“结果呢?”
“原本和平无事,但你的感情苏醒了,你想改变现状了。你不甘愿继续如此欺骗下去了,所以你也想喊醒我。”
“不错。”
“可是,有用吗?”
“南方。难道我们不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吗?”
“我们现在不幸福不安稳么?”
“你怪异的性格总是让我害怕,担心,你知道吗?”
“我明白。”我起身去收拾柜里的衣服。森在一边一声不吭,点燃一支烟。
片刻,我收拾完,打开门。
森拧灭烟头,粗暴地扯开我的行礼,将门踹上,对我大喊:“你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可以一走了之了,然后再去拦车,再遇到一个像我这样可以捡你回家的人?你何苦总是要从一个怀抱流浪到另一个怀抱!你醒醒好吗!!”
我把脸埋在森的胸口痛哭起来。
森先是安抚我的肩,然后也抽泣起来。
可是我仍未醒,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森不是我流浪的终点。





(四)

我和森结婚三年都没有过性。虽然我们可以很坦诚地谈论它,但我们始终没有做爱。我不会让一个男人轻易进入我的身体,除非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我流浪的终点。
森为此很痛苦,他毕竟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结婚的前半年,他在外有别的女人,我是知道的,如同看到他手机里陌生女人的短信毫不在意。随着他对我的爱的加深,他开始自制,压抑,不再出外寻花问柳,只是苦苦等候着我。而我不为所动。仅仅,因为,我的直觉没有选择他,而非我性冷淡。
我越来越觉得我的爱变得混浊不堪,我想要一种简单的生活,原本我和森是可以拥有的,但森违反了游戏规则,他爱上了我。爱是具有摧毁力的,爱摧毁了他的不羁,他的冷静,他的客观。
森的情绪越来越波动,我也因此变得更加疲惫不堪。
我知道我短暂的平淡生活已宣告结束。我又将继续流浪。森在极端的沉郁中赌瘾死灰复燃,我开始收拾自己的衣物。我知道这套房子已不能久住了。我跑完最后一次十二楼,算算日子和森结婚已有三年的时间了。三年的宿怨可就此告别。在离婚纸证上签了字,丢在茶几上。拖着箱子走进电梯。
阳光不很刺眼,行人神色匆匆,这个城市很空洞,却又很繁忙。
想起三年前飘雪的夜晚,我不知我想念与森的相遇还是同肃林的分手。淡笑一下,可能都不再有必要。
我决定暂时停止流浪!
租了间每月才150元的简陋屋子,住在某大学的南门。每天看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学生,我会怀念我的大学生活,只是整体已破碎成一个个小细节,如同支离破碎的梦。
又是一年。
28岁的我狼狈地抱着村上春树的新作冲进一间商场避雨。村上春树所有的作品我已看完第六遍,我想告诉陈南方,因为我曾说过我将在一个人的日子里把村上春树的所有作品看完,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可是陈南方和森一样,早在一年前,无处可寻。
我盯着书封面,一手擦着额上的雨水,一边笑。笑已成了我不经意间最常流露出的表情。
我的余光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注视着我。我扭过头看去,是肃林!他揽着他身怀六甲的妻子,见到我看到他,忙转开视线,连微笑都不愿给我一个。
我向他走去,双脚本能的走向他,脑中一片空白。我滑倒了,向前重重的倾去。他的妻子看见了忙要过来仍手拉我,只听肃林扶住她:“小心,霞!”于是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我躺在商场的服务区办公室的沙发上,临时医生诊断为贫血,无大碍,可能有些劳累又过久地感冒造成的短暂性晕厥。我谢过,道别,正要离开,又折回,问:“是一对夫妇把我送到这儿来的吗?”
“夫妇”?没有,是保安。”
“哦。”我静静地离开
自那以后,我再不见肃林,他似乎依然消失于这个拥挤而喧嚣的城市,无处可寻。
其实那天我不过是想走过去对他说:“肃林,祝你们幸福。”
又过了三个月,我推算,肃林应该已做爸爸了。我摸摸自己平平的小腹,喃喃地自言自语:“原本你的孩子应住在这里的。”随即我开始“咯咯”傻笑起来。我觉得我疯了。
我不再流泪,往往我要费很大的力气很长的时间才能挤出眼泪释放我的悲伤。
我想知道这个城市的另一个南方是否同我一样悲伤。算算,他已经23岁了,接近我第一次结婚的年龄。
我于是每天游走于各个音像店,幻想着能邂逅那个CD发烧友。如此坚持了三个月,毫无结果,我开始怀疑他是否早已不在这个城市。我开始做出另一个更加理智的决定:放弃寻找南方,开始找工作!
凭我的学历和精神状态寻找份很体面的工作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只能留返于大街小巷里凌乱的招聘启示中,一条一条的,暧昧不明的,工作粗劣的。我没有方向感,时常迷路,于是我在地摊上挑了块带指南针的男式手表戴在腕上。20块钱。
那天,我拐进一条小巷找公厕,我时常精神性紧张闹肚子,由于习惯了,我并不以此为负担。从公厕出来,我看见巷子尽头有一家音像店,破旧而隐蔽。店名叫“逝殇烟灭”,我觉得挺煽情的,就带着好奇和嘲笑的表情走了进去。一小伙塞着耳机摇头晃脑。店内全是盗版CD,墙上贴满暴力和情欲的海报。我弯腰三心二意地翻那些CD,全是摇滚。我想要是南方在这里不乐疯了才怪。又想,很可能南方便就是这儿的常客。
“想找谁的CD?你听听这张CD怎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口吻,我抬起头,是南方!陈南方!陈南方亦是愣了一下:“你是小北?”
“不,我是南方。”我说
“呵呵,你好呀!你没老嘛!”
“废话!”
“你咋转我这店来了?”
“狂晕,你做CD店老板了?难怪见不着你逛其他CD店了呢!”
“呵呵”
“我找过你。”我很认真的说。
“别骗我了。你会找我?嚯!”
“真的。找你,想告诉你我已经把村上春树的书看到第六遍了。”
“呵呵。”
我觉得自己傻傻的,于是沉默片刻说:“我走了,再见。”
“等一下。”
“什么事?”
“森要我把他的手机号给你。”
“他怎么知道我会来?”我很吃惊。
“一开始我也不信,但森说他有预感你一定会有一天来找我,所以让我一定要告诉你他的号码,他会一直等着你。”
“呵,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要不就是前年年底,就你和他离婚不告而别的那会儿。”
“那这号码你可以扔了,他一定已换号了。”
“你不试一下,也许他会等你。”
“都一年半了。”我一边不相信地摇头一边掏出手机心怀希望的拨打那个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提示音响起,我和南方都笑了。
“我说的吧!”我笑笑,说:“走了哦,Bye!”
走了二步,南方叫住我:“小北,结婚了没?”
“没,你呢?”
“一样。光棍。”
“咋不找个?”
“你给介绍啊?”
“呵,你不嫌姐老,咱凑合着过。”
“嚯!那我是你流浪的终点吗?”陈南方的笑和我很相似,充满着怀疑和嘲讽。
“去死吧!”我甩甩头发,大步走了。再次经过一次公厕。
陈南方在身后吼摇滚,听不清在吼啥,忧郁少年已正式过渡为颓废青年。
我们都回不去了,其实。




(五)

有很多曾不敢面对的情感,生活,渐渐开始坦然接受。在流离失所中,我的心渐渐变得坚硬,性格也愈来愈独立。我开始清醒,很少迷芜或者悲伤,我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小规模的私立中学做英语教师,庄重而内敛。我已经学会并且擅于掩饰自己的情绪。更重要的是我学会了控制。这种转变并非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毕竟我已接近而立之年。
29岁这年,已没有人再称我为:“小女孩”。南方,这个很私热人化 的名字也渐渐被淡忘,同事叫我小燕,我的原名,和肃林在一起时,就如此了。
小燕,很平凡的名字,在人群中,从不自作聪明的暴露。
南方销声匿迹了。
我独居,房间布置得很空,很简洁,我会把可怜的物欲收起来,一切从简。但在收集书和电影方面,依旧很大方,我习惯让我的脑袋塞满各种思想和影象。
独立让自己很有安全感,无论是精神还是物质。我不必去想万一有天谁离开了我,我会怎样。因为,我不再依附。
我每月都给父母汇一笔钱,这些都助长了我存折上的数字。对于我的父母,我很了解,他们时常偷偷在我卡上存钱却告诉我是自己的工资。
对于第一次婚姻,他们绝口不提。但我知道伤害已存二老心中,他们只希望我能走好以后的路。
30生日那天,我很惊奇地同时遇到肃林,森,南方三个人。
那晚,我独自漫步在深秋的街头,看落木潇潇。影子在路灯下无限拉长,变得很淡,我双手插在风衣口袋,哼着歌儿,踢着小石子。
经过快餐店那会儿,一个孩子拉住我的风衣下角喊:“妈妈。”她很可爱,我似乎在哪儿见过,那面孔,像某个人,我笑着盯着她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男人跑过来,手里拎着快餐店里买的食物,一把抱起孩子,转过脸来跟我说:
“不好意思”
我们都怔住了。
“小燕。”
“肃林,呃,你好!”我微笑。
他也笑了一下,有些勉强。
“霞呢?”我问。
他又笑了下,没说话。只顾抱着孩子。
我觉得可能我有些多余,于是说了再见,欲加快脚步。
“小燕,生日快乐。”肃林竟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我的脚步停住了,我转身看他。
“谢谢。”我说。我不想说其他什么了。虽然他记得我的生日。
“小燕。还好吗?这些年。”
“很好。你一样吧,很幸福。”我摸摸孩子的脸对肃林说。
“恩,会走路会说话了,挺乖的。”肃林望着孩子,一脸父亲的慈爱。
“我抱抱。”
“妈。。。妈”孩子拽我的围巾喊。
“呵,小傻瓜,快二岁了吧,连妈妈都不认识。”我觉得挺逗的。
“她没见过妈妈。”肃林说,声音有些低沉。
我没说话,我觉察到一定发生了某些意外,但如今的我已变得不大爱管闲事。
“死于难产。”肃林接着说。
“恩。”我低声应了一声。
“怪我。医生说选剖腹产,而我固执地认为顺产更好,对孩子好。。。。。”
“娘儿们的事你瞎搀乎什么呀!”我脱口而出。
可能因为孩子过于可爱,而死去母亲的现实又太残酷这种对比冲垮了我理智克制的言行。
“小燕。我真的对不起霞啊!我不知后果会这样严重。如果可以让我拿生命去换霞我都是愿意的。”
“后悔有用吗?”
肃林悲伤地摇头,于是我新软了,不再咄咄逼人。静静地抱着孩子走在肃林的身边。孩子用手绕着我的围巾,出奇的安静。
我们俨然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霞很好,”林开始诉说,“温柔,善解人意,很体贴,可是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真的没想到。”
我觉得肃林变得有些迂腐了,也许是霞的死给了他过大的打击吧!否则不会对我说这些的,这不是他的性格。我的视线有些模糊,这时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面孔——森。
他显然看见了抱着孩子走在肃林身边的我,很惨淡的一笑,擦身而过。。。。。。

森?真的是森?那一秒,我以为我产生了幻觉。我却没有回头。我不敢确认,更主要的是我不想认为不是森。总之,我没有回头,但是身边的肃林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不再能够传进我的耳朵,我整个人似乎都被那突如其来的一瞥和那惨淡的笑容占据!
显然,他误会了,我想追过去,但我不能,肃林仍在诉说,此刻这个孤独而忧伤的男人需要我。我的泪终于落下了,为森。我的前夫。照顾我三年,却换来一无所获的森。
森,我爱你。只是这个真实来得太晚。
“小燕,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肃林开始安慰我。
“哦,没事。”我把孩子塞给他,低头从包里找手帕。
“小燕,你住哪?我送你回家。”
“哦,不用了,我自己打车。”我张望着空出租车。一辆车徐徐开来。
“我上车了,再见”我走向车门。
“小燕,愿意给孩子一个家吗?你们挺投缘的。”
肃林挤出这样的话,表情很真诚。
我笑了一下,很浅。打开车门,进去。
车开了。
我无声地拒绝了。因为,我们回不去了,为了不让彼此失望,不如清醒着拒绝。
我又想到方才森那惨淡的笑容,庆幸自己没有去追他,追上他又能说些什么呢?我们回不去了。
“今个儿你给我捡到了,小北。”司机逗乐。
“是你!陈南方!”
“呵,没想到吧!”
“你改开车啦?”
“是啊!CD店经营不下去了。这年头摇滚不时兴了!人都他*的俗了!”
“呵。”
“刚才你和你老公吵架拉?”
“什么?”
“抱孩子那个啊!不是怕他误会,我还真想下车看看小南方啥样哩!”
“小南方?”
“哈,你的孩子啊,不叫小南方吗?”
“哦,你错了。不是。”我解释。
“不是,说来话长,你停车,我下了。”我补充。
“你家到了?”
“恩”
。。。。。。。。。
我下车,拐进个巷子,看车开走,才走了出来。我不想让陈南方知道我的住处,虽然他不一定会叨扰,我仍觉得还是消失的好。我拦了另一辆车,驶向我的住处。
三个月后,我辞了工作。离开了这个城市。虽然它再熟悉不过了,我很不舍,但别无他法。
不如不见。
宿命的终结。




(六)

为何几个人非要纠缠不清呢?是这个城市太小还是我们的心太拥挤?我确确实实需要透口气了。
飞机上我有些晕眩,临座递给我一小片药,白色的,倒在我的掌心。“谢谢”混着温水喝了进去。
随后一直闭目。
梦见,漫天飞雪,美如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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