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灵作品:中国首部经典长篇悬疑小说连载《天使的咒语》
 陈灵 (2004-07-29 13:33: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前言:
很早以前就很想写一个很村上的小说,唯美的意境,离奇的故事。到网上找村上的作品,无意进到这个论坛,我象找到了适合自己栖身的世界。看了很多这里的作品,感觉非常非常好,于是就有了写这个长篇的冲动,于是动笔。在这里首先很抱歉的要说的是,我的小说中的数个梦境都会借鉴模仿这里的许多原创,请原创者们千万原谅我。
请允许我这样说吧,这个小说是为这个论坛而写,为这里的网友们而写,谢谢了!
(首先感谢BEE和夏目的鱼两位作者。)[em04]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9-10 15:12:26编辑过]


 陈灵 (2004-07-29 13:36: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
这算是一栋旧楼了,还是那种三角形的瓦顶,这种建筑在这个城市中已不多见,我刚好住三楼楼顶,主人着重强调这样的房子的冬暖夏凉,所以不必装空调,也会住得舒适。三房一厅对于我一个人住是大了的,但我看中了四围幽静的环境,尤其楼后面一条还未铺水泥的马路直通翠绿的山林,这可是早晨或傍晚散步的最好去处。于是稍稍压了点房租,就租了下来。
因为在郊区,所以选购家具及生活必需品费了一些时日,当我最后把电脑搬进新居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了,给出版社交稿的时间已剩无几,于是顾不得房子的打理布置,缩在卧室里就埋头苦写,五天里足不出户,一日三餐全是牛奶面包方便面,终于把小说顺利完稿。
这天下午我走出房间,下楼后望见楼下院子里的几棵葱郁的桔树和柿子树,那些绿油油的叶片在余晖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我突然就感觉自己爱上了这里。记得前面的小街上有一家叫“茉莉香”的小酒楼,决定到那去好好招待自己一顿。
从院子里大概往前走五十多米,经过数幢排列齐整的私家住宅楼,就来到这条叫华明路的小街。
酒楼在临街的中段,两边各有一家小杂货店和一家面包店,诺大的大灯厢招牌很好找,寻到那里时,一条毛绒绒的小哈巴狗跳出来对我大叫不止,随即一个穿素花连衣裙的高瘦女人赶到门口喝住小狗,然后对我点头微笑,我立刻也点了点头。
踏入店中,立刻闻到沁人的茉莉花香,女人对我说,
“先生是第一次来吧?欢迎光临。”
很细略带怯意的嗓音,我转脸打量了她一眼,细眉细眼,长鼻梁宽嘴唇,一张瘦而光滑的脸。女人并不漂亮,却透着静雅气质,很亲切的笑容令人感受到安心和温情。后来去得多了,知道大家都叫她墨子。刚刚五点过一点,店里很静,我坐到靠窗的座位,旁边恰好摆放着一盆开着白花的茉莉。两位闲坐着聊天的女服务员中的一个给我送上菜单并沏好茶,我点了好几个菜,女服务员有点疑惑的问我,
“先生还有朋友要来吗?”
我摇头,女孩便又点点头离开。厅内的光线有点暗,这倒是我喜欢的光线,只是没来得及或是没心思去打量女服务员的容貌,不过那声音是极年青的,透着浓重的鼻音,给人慵懒的感觉,而清澈的音底似乎是潜藏着的。我在突然之间才回过神来,这嗓音是极好听的,竟象小提琴的音律般。
女孩苗条的背影在朦胧的光线中竟显得有些神秘起来。她长什么样呢?我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可笑起来,大概是写小说写糊涂了罢?竟把自己和身边的世界弄得神神叨叨的起来。
可女孩的声音似乎还在心底萦绕不去,这可是真切的。本以为女孩还要回来的,但送菜的却换成了另外一个服务员,虽然也是个女孩,模样也还清秀,却不能引起我的兴趣,而那先前的女服务员竟故意是在与我的心思作对一般,竟再也没露面过,连在餐厅里也不出现了。我甚至想向送菜的女孩打听,好几次欲开口都打住了,想这样问起未免很唐突,而那女孩终究要露面吧?我何必多此一举,这样做若是给人留下要对其打什么主意的印象多不好?
成年以来我一直养成凡事都谨小慎微的习惯,这样做的好处是不会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在二十八岁以前,我一直都是麻烦不断,甚至可以称之为麻烦青年,为此我也吃过不少苦头了,所以在一次深刻的检讨之后,我下决心要改变这点。这也许就是叫着“成长的代价”的东西吧?人经历了痛苦就得有所悟,要不那真成了蠢才了。我当然不是蠢才。一顿很丰盛的晚餐,我快吃完时,店内又来了两桌食客,还不见那位女孩。从四个悬在墙角音箱中悠然溢出的是一首叫“茉莉花”的民族乐曲,格外的清新宜人。我再次环视四周,浅蓝的四壁,贴着一些兰花国画,挂满着塑料紫罗兰的顶,顶正中悬着一盏古色古香的白色吊灯,地板是仿木纹的黄色地砖,各处摆了有五六盆大盆茉莉花,墨子端坐在大门旁的吧台内,面带微笑,她身后是摆满着各色酒类的大酒柜,那几乎就是一幅暗美的写生油画了。
幽静,淡雅,清凉,不断袭来的茉莉花香,琵琶、古筝和扬琴合奏出的乐曲,还有一条活泼的窜来窜去的可爱小狗。我有些留恋这里了。
有着迷人嗓音的女孩依旧不见踪影,而我已经抽完两支烟,晚上要去城里赴一个约会,此前我还打算好去两公里外的山林里散散步,于是起身到吧台结帐。“菜还合你的口味吗?”
墨子收钱时柔声问我。
“嗯,味道不错,很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菜了。”
我由衷的答道。
“你这么说我真高兴,希望再次光临。”
“一定会常来的,我就住在前面的村里。”
“是吗?你刚搬来不久吧,以前可没见过你。”
“是刚刚住进来的,真没想到这里有你这么好的菜馆。”
“太谢谢了,你慢走。”
我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头往餐厅里张望了一下,遇见的是墨子微笑的目光,我也笑了笑。往小街往东拐出百多米,就上了往林子里去的笔直沙土路。黄昏里晚霞洒在屋群后大片菜地上,鸟儿在高高的电线上栖息,夏末的过山风柔柔的抚在脸颊上,远山葱茏,天空的薄云在往南飘动,这里是城市的边缘,却远离城市的喧嚣,我几乎是庆幸自己能找到这么美的居住地,这应该是我一直在找寻的,我仿佛触到了这个世界的出口,我要从这里走向自己的心灵,大地的心灵,我等着聆听,那些令我感到意外和心跳的声音。[em08]
 陈灵 (2004-07-29 13:37: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2,陈榕约我在银沙酒吧见面。她是我同居三年多的女友,现在分手了,我们分手大概不到一个月。
一个月前,我的淡定多于心痛,想当初对她的迷恋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逝,这仿佛是个必然,就象她也已经不爱我一样。不过出事前,我们的关系从长时间的疏冷转入一种难得的融合,我们在城市的四处寻找往昔的温情足迹,并不断重温旧梦,我们甚至认认真真的开始谈婚论嫁。就在我们决定去相互的父母家议定婚期的前一个星期,在服装公司任业务总监的陈榕说要去北京开一个交易会,时间恰好是一个星期。那天我们亲密的吻别,我送她到家门前上路,她在出租车里恋恋难舍的向我招手,俨然象新婚小别一般。但两天之后,平常很少出门的我突然被一位北京来的图书公司老板约见在南方酒店,那天傍晚我一踏入酒店的西餐厅,就赫然看见陈榕和一位当红男模亲热的坐在一起,我有意从他们身边经过,当陈榕望见我时,脸色变得煞白,我向她微笑点头,那时我已是心如死灰。在酒吧里,陈榕着紧身黑纱衣,依旧的性感冷俏,只是面容消瘦而暗淡,我们相互保有着矜持的闲聊了几句,陈榕把一个存单推到我面前。
“房子终于卖出去了,一共是五十二万,这里是你应得的十六万。”
“谢了。”
我毫不客气的接了存单,看也没看的塞入衬衣口袋中。那的确是我应得的,这笔钱是我两年写第一个电视剧本的所获。
“你现在还住秦小光那?”
陈榕装出有些关切的样子问我。
“没了,搬到了东门西郊,一个村子里。”
“一个人?”
“对。”
陈榕瞟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把丰满的身子窝到沙发里,黯然说,
“叶军,别恨我,其实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和你结婚过日子的,我承认我和王伟亮好了有半年了,但上次的确是去和他彻底分手的。”
“不会,你虽然是第一个送绿帽子给我戴的女人,但我得感谢你只给我戴过半年,而不是三年。”
我微笑着说,但我心底是有隐隐的心痛的。眼前的高贵女子我毕竟是爱过。“你现在有权利这样说,但你不觉得你很自私吗?我们搬进新居后,你几乎就没当我存在过,你只有你的小说,你沉迷其中,你爱你小说中女主角,那才是你的理想,我对你来说,可有可无。”
陈榕的语气很无可奈何,但显然她很不甘心。女人总能给自己找到最充足的理由。
“是的,算是我先背叛你好了,这些问题没必要再讨论了。”
“那你来想和我讨论什么?”
“我以为今晚是来开心的,比如,我们也可以偷偷欢什么的。”
我眼神暧昧起来。
“你太狠了叶军,你以为这样侮辱我,就可以开心了吗?”
陈榕冷冷的盯着我看,我很不自在的把目光移开。酒吧里有歌手在唱“橄榄树”,这首歌几乎是我和陈榕曾经爱情的一部分。我不能原谅她,就算是原谅所有伤害过我的人,我也不能。
“你还约了别人吗?你心不在焉的?”
“没有,我在听这歌,不过你一定是忘了的。”
“我没忘。一个生满橄榄树的岛,岛的正中躺着一个湖,无数的鸟群飞过,无数的云,无数的流浪的渴望,一种此生无法抵达的爱情,美妙到绝望。”
陈榕在默念,那时我们在一家音响店里初次相遇,那时我在那家店里做销售员,我介绍日本山水音响,给她放齐豫的橄榄树,我对她说出我听这首歌的映像。“我还带了这本书来。”
陈榕说着从手提袋中翻出一本精致的张爱铃的散文书《爱》。
这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件生日礼物,说实在的这个时代送书是件很不合时宜的事,甚至可以说土得掉渣,但四年前陈榕还就欣赏我这点,我一直都给她很特别,很与众不同的感觉,而那时我还是一个很小很不起眼的小人物,那时她却能看上我,这一直令我感动。
“带来还给我吗?”
我漠然问。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你这样认为吗?”
她反问,我再次保持沉默。
“我不想挽回什么,我也知道无法挽回,你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但那些美好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我相信你也不会忘记,所以请你,叶军,不要这样对我,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陈榕的样子很恳切。
“这有意义吗?”
“对于我来说有。”
“好吧,我们以后一定还是朋友的,但我该走了。”
我说着起身。
“不能再陪我坐坐?”
“我还要回去赶小说。”
小说其实是完成了的,我只是不想在她面前流露我内心的脆弱,我是个脆弱的人。
“我再说一句话,叶军,别把我看着是放荡女人,我也不想把自己说成是好女人,我其实是很爱你的,爱得寂寞,一种骇人的寂寞,我永远走不进你的内心,就象我天天晚上躺在你身边,却看你在另一个世界忙忙碌碌,你的微笑总是那么陌生,明白吗?”
“嗯,一定程度吧。”
“那,那好吧,再见。”
“再见。”走出酒吧,夜的凄凉就突如其来,周遭的世界冰冷如石,流动的行人流动的车辆流动的空气都虚无如幻,连我自己也难感觉自己的存在,只是机械的往前走。
终于走累了,忽然就看到那家熟悉的香雪旅馆,我抬头仰望,五楼的第五个窗口是敞开着的,有一个声音从那里面流淌出来: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
那是陈榕的声音。有一天的夜里,她裸身躺在我身边,曾在我耳边轻念。
终有一天,这个世界要还你全部的冷漠。[em08]
 陈灵 (2004-07-29 13:37: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3,
被“咚咚咚”响不停的敲门声惊醒前,我正在做梦。
梦见的是“茉莉香”酒楼中的两个女服务员。那之前我已在陌生的巷中穿行不止。说不上有明确的目的,或者说漫无目的亦无不可。那时酒店的门大敞着,然而全然不见店主身影。我便在这样的店门前一闪而过。速度固然快得可以,“全无目的”这点更使我得以毫无羁顾一往直前。那之后我却停了下来,因为我听到了女孩的笑声,那同样是充满懒懒鼻音的笑声,同样象小提琴的音律,于是我退了回去,总之我是非退回去不可的,我已经彻底被那笑声吸引。走进幽静的店中,里面却是空无一人,我便往二楼寻去(也怪,现实中的茉莉香的确有二楼,但那时我并不知道。)。到了楼上,竟发现比一楼大厅还宽敞,而且顶是半露天的,阳光直透下来,我便望见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女孩正在打羽毛球。两个女孩大约都十八九岁,下身都着一条时下正流行的宽大蓝色七分袋袋裤,上身白色紧身T恤上印有史努比的形象,脚上都是一双绿色美特斯邦威帆布鞋。
“哎呦,好久不见!”
靠近我的女孩回头一见我便笑靥如花。她嘴里虽说是“好久不见”,然而神情全无一丝讶异。
难道我和她们很早前就认识吗?但我脑子里全无印象。
“你好,叶军,好久不见。”
另一侧的女孩更是直呼我名,我这时才惊奇的发现,两个女孩竟生得一模一样,美得无法用语言符号肤浅的表达。刹那间我竟有宿命般的心情。
两个女孩同时停下挥舞的球拍,那只羽毛球竟从地上“扑”的一声飞了起来,变成一只小鸟飞到空中转眼无踪无影。
“你可来了啊,都等你这个家伙很久了呢。”
两个极美的女孩并肩站在了我面前,由此莫名其妙的话语,奇特之旅就此开始。“你可是来买那支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的?”
“呃……请问……”
我大概想问什么呢?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我还没问出来,就被另一女孩的声音打断(其实究竟是哪个女孩我很难分辨。),
“这支曲子的CD是无论如何不能卖给你的。倒不是说没有了什么的。其他人来无论想买多少都有供货。唯独你不行。没有什么确切的原因,只是我们知道这曲子是绝对不能卖给你的!”
那是不由分说的语气。
“不过我们可以陪你打羽毛球呀!”
两个女孩的神情甚是期盼。
“嗯。只要你喜欢,打多少盘都没问题。”
“呃,非打羽毛球不可吗?”
我着实摸不着头脑。
“你当然可以不打的,但你一样买不到曲子。”
“是的,横竖也是买不到了,我们是决计不会卖给你的,你也不知道CD藏在何处。”
“是的,你是找不到的,横竖找不到,不如陪我们打球吧。”
“哦,那好吧。”于是小鸟又“扑”的飞回来,变成羽毛球,于是在茉莉香酒楼的二楼,我便和一对莫名奇妙的天使般的女孩轮流打羽毛球不止。
打羽毛球的感觉是极好的,大概很久没有运动了,全身筋骨都活络起来,而两个女孩不断的笑声象世间最优美的旋律般直渗心扉,仿佛把一切烦恼忧虑冲得一干二净的,那真是绝无仅有的快乐体验。可惜的是好梦不长,我被敲门声无端惊醒,还来不及去回味,就闷头闷脑的走到客厅门边,打开门,只见秦小光这厮大模大样的站在门前。我心里哀叹一声,得,得,我这辈子是走到哪也躲不开这家伙的。
“啊哈,叶大虾,可找到你了,你就住这啊,啧啧!”
秦小光那瘦高的身躯一钻进屋子就左顾右盼,仿佛一头长颈鹿钻进了梅花鹿的家,那脖子委实难于伸直。
“这里可比你的高级公寓强多了,你是不会懂的。”
我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哈厌,很不耐烦的样子往卧室里走。
“喂,你这什么样啊?去哪啊,置老朋友不顾啊?你懂不懂礼貌?”
秦小光哈着身子跟在我身后。
“容我穿好外衣行不?”
我恶声恶气的。
“什么态度?”
“对了,小光,你知道一首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吗?”
我是突然之间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来问的。“班特瑞女孩的挽歌?曲子?不知道啊,不过班得瑞我是知道的,一家瑞士的轻音乐乐团,很有名的。”
秦小光不愧是玩音乐起家的,立刻给了我一个还算合格的答案。
“这样啊?嗯。”
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早晨窗外的阳光格外的新鲜,微风拂过楼前的水杉树枝,柔和的“沙沙”响更像是特为蝉鸣所做的和声,和谐而谴倦。这是一天里的开始,应该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em08]
 陈灵 (2004-07-29 13:38: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4,
墨子今天是穿的粉红色衬衫,加上脸上略施粉黛,清雅中显出几分妩媚来。我和秦小光一踏入店中,她便颇为热情的起身相迎,似乎我是这里的熟客般。
“叶先生好,两位快请。”
“这里可有二楼?”
倒没在意墨子何以知道我姓叶,我随口问,一边环顾厅内。
酒楼中喝早茶的客人竟有不少,占去了大半的座位。依旧是两个年轻女服务员在忙碌,虽然都穿着工作服,但从身形我一眼就能辩出没有我要找的那个女孩。
“有啊,楼上倒是清净得多的,两位请跟我来好了。”
于是跟着墨子穿过吧台右侧的走道,便望见宽敞的木质楼梯,上了楼,虽不是露天的,也没有一楼宽敞,但靠街的一面镶了一整排玻璃墙,早晨窗帘全部敞开着,使得厅内光线分外明亮,倒和梦中有几分相似。
墨子亲自为我们沏茶,待我们点好早点,才恭敬的退去。这使我有几分疑惑,墨子的态度显然比昨日要拘谨得多,象我们是很重要的贵宾般,难道因为是我乘秦小光的宝马车来的缘故?“老板娘和你很熟吗?”
秦小光讪笑着用暧昧的口吻问我,我知道他会这样问的,早有准备。
“不算熟,昨天才来过一次的,全是因为小光你气度不凡。”
“啊哈,难得被你夸奖一回,小光不才,以茶代酒,敬大作家一杯。”
秦小光满脸神采,向我举茶,我一摆手,不屑的问,
“废话少说,直说吧,找我何事?”
“还是上次那事。”
他倒也干脆,我却皱了皱眉。
秦小光是H市赫赫有名的瑞图唱片公司的副总经理,他们旗下有一位叫方蕾的女歌手最近窜红,瑞图公司就此要抓住时机进一步宣传炒作她,欲给方蕾出一部自传,为了让书出版后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要物色一位知名度高的青年作家操刀代笔,于是秦小光便想让我来写。作为中学同学,多年的好朋友,秦小光曾在生活上帮过我不少,他有求于我,我本来无可推辞,但那女歌星脾气高傲乖戾,再加上虽有丰厚的报酬,我却一向不屑于写此等明星名人故事,所以我已经回绝过他两次了。“叶军,你可是一向习惯早起的,在我那住时,每天六点多一点就起床出门散步,今天可是难得见你睡一回懒觉,老实说昨夜干啥活动去了?”
秦小光大概是知道我为难,立刻转移话题。
“我象你,夜猫子?大概是这里环境太幽静了,晚上还能听到蛙鸣,所以睡得死。”
“还有蛙鸣?啊哈,这么好的环境,大概能治好我的失眠症,你房子虽不大,可也空着两间,我搬过来如何?”
“你要搬过来我还怎么写作?别开玩笑了。”
“我不吵你就是了。”
“你当真啊?你不吵我,你的那些三妻四妾能不吵我?”
“这话说的,你叶军有难,要住我哪,我说过二话没?”
“真要搬过来?”
“呵呵,不想我搬过来也行,答应我给方蕾写自传啊。”
不过是绕了一个圈子。秦小光狡黠的望着我,我才知道着他道了。女服务员送早点上来,我仔细打量,还是昨日给我送菜的女孩,我再也忍不住了,开口问,
“你还记得昨天晚饭是你给我送的菜吗?”
“当然记得,先生虽说第一次来,点那么多菜一个人吃的倒是少见呢。”
“呵呵,呃,那昨天先前给我上茶的女孩,在吗?”
“昨天不是我给先生上的茶么?”
“当然不是,那女孩比你要瘦多了。”
“我很胖么?”
“不是这个意思的,那女孩今天怎么不见?”
“你是问许静培么?来这里的客人没有不喜欢她的,可惜她不会再来了。”
“怎么?”
“昨天你来不久,就有一个男孩来找她,两人在楼上不知为什么吵了一架,后来许静培哭了,哭得很伤心呢,男孩一走她就向老板辞了工。”
“那男孩,可是她男朋友?”
“大概是吧,以前来找过她几次,但她对他总是不冷不热的。先生打听这些干嘛啊?”
女孩笑着审视我,我连忙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
“没什么,随便问问的。”
女孩笑着转身离去,我竟感到没来由的怅然若失的。象心事突然间被人抽去大半般空落落。“很不一般的女孩吧?见一面就这么关心的?”
我又知道秦小光要这样问了。
“没什么,声音很特别而已,无聊随便问问,闲着也是闲着。”
“无聊?我的事你答应不答应啊?我可是第三次求你了,叶大侠,怎么着我要你帮个忙的就这么难呢?”
“你们那位大歌星太难伺候了,我真的干不来。”
“你是说她脾气是吧?这点你放心,有我压着,她绝对不敢对你耍性子。”
“那么多大作家为什么非得找我呢?”
“不是我非得找你,和你直说吧,是她非你不可。”
“她?”
“是啊,她一很喜欢你的小说,二知道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说吧,你这次不帮我,我还真下不来台。”
我一下没了话说,埋头喝粥。
“你不说话,我可当你答应了啊?”
秦小光试探我。
“好吧,这次就帮你,不过以后这种事可别再找我了!”
我决定下来。
或许是没见到梦中的女孩,我急于找一件事来填补内心的失落。但我还真不明白,何以一个陌生的声音,就让我心烦意乱的。我早过了胡思乱想冲动的年龄,而且我性格也一向沉静,何以至此,还真令人费解。和秦小光一直聊到快接近午时才离去,到楼下吧台结帐时,墨子突然从吧台里掏出一本书来毕恭毕敬的递到我面前轻声道,
“叶军先生,能给我签一个名吗?”
我看清楚书的封面,才明白过来。那是我去年年底出版的一本小说,上市后一直很热销,上面还印有我一张照片。
给墨子签完名,本想向她打听女孩的去向,却碍于有秦小光在,怕他取笑,想还是另找机会的好。[em08]
 陈灵 (2004-07-29 13:38: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5,
关于方蕾的歌,我只对一首有印象,那首歌叫“夜歌”,有一句歌词是这样的,“我的白昼已经完了,我象一只泊在海滩上的小船,听着晚潮跳舞的乐声。”,这句歌词来自泰戈尔的《飞鸟集》,这也是它能给我留下记忆的原因。
从“茉莉香”离开,我和秦小光来到南方酒店,之前秦小光开着车带着我找了不少音像店,找一支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我确信有这么一首曲子)曲子没能找到,却耽误了一点时间,我们到达西餐厅时,方蕾已经等在那里了。应该说方蕾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娇人的热力,这与她的第一张专辑《波西米亚女孩》倒有点吻合,她是练舞蹈出身的,全身每一个尺寸都透着韵律美,她的脸丰腴而浅黑,唇丰厚鲜艳,她的眼神很亮,高耸的胸脯突出傲然的脖子,那种骄傲和优越感仿佛与生俱来。
她对我还算彬彬有礼,倒是她的经纪人,一个严肃的中年女人态度很是生硬,一开始就言明自传要按她的要求来写,如果达不到她的要求,她可以随时换人。对这点我不以为然,说实在的我巴不得能换人,我就差没亲口说出我对这件无聊的事没兴趣的份,但有秦小光压阵,我当然不能随意说话。
叫张虹的中年女人问我有什么特殊要求时,我答无所谓,什么都可听从他们的安排,这样她才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于是具体的安排便这样定下,在没有特殊情况下,每天上午的九点到十一点我到方蕾的住处听她口述,直到她把她的故事讲完。这之后我应在十天的时间内把十二万字的自传完成。
我没有异议,于是在合约上签下字,秦小光笑着开启香宾,方蕾亲自为我倒酒,气氛因此而缓和起来。“叶先生,我以后可以叫你叶军吗?”
吃牛排的当间,方蕾突然向我发话。
“唔,可以的。”
她的眼神很锐利,似乎你再细微的动作也逃不过她的眼睛,这令我感到有点不自然。
“请为你最近有什么新作品要上市吗?”
“有的,十月初吧。”
“能透露书名吗?”
“没问题,生如夏花。”
“呵,这首歌时下可正流行是吧?”
“呃,我的书和这首歌没关系的,朴树没出这个歌前,我就想好了书名,这源自泰戈尔的散文诗。”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对吧?”
“对的,你喜欢他的诗?”
“非常喜欢。”
“那真难得。”
“你的意思是说,象我这样的时尚偶像歌手,大都是靠长相而没什么脑子对吗?”
这女孩倒是直爽得不顾人的尴尬。“呃,倒没这个意思的,不过听说很多当红歌星连谱子都不识,闲余时间多靠打麻将打发着。”
“我就喜欢打牌,但我不但识谱,而且识五线谱。”
“那恭喜你。”
“恭喜什么?”
“恭喜你的相貌和智力同在。”
“呵,谢了。你的小说,很伤感,却也是以故事取人,也很流俗呢。”
“当然,那是为混饭吃而写。”
“就是说,你也很现实,你承认你的小说和文学无关吗?”
“当然,中国就目前来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存在。”
“你喜欢否定一切。”
“是事实而已。”
“什么是事实?我觉得现在的世界有实力就叫事实。”
“诚然,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但大多数人有相同的角度。”
“我只相信自己的角度。”
“你很固执。”
“呃,也许。”
我们第一次的谈话被她的一个电话中断,她接听后立刻离开了座位,我想抽烟,说实在的和这个陌生歌手谈话还真有点累,我发现她比我还要尖刻,但我从口袋里摸出烟时,秦小光对我作了一个不可的手势,我才想起在这里是不能抽烟的。于是把烟放回去,继续闷头吃牛排。应该说午餐是愉快的,因为方蕾回来后我们开始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无外乎一些有趣的娱乐花边新闻,而秦小光的内幕消息总是多如牛毛,他也津津乐道,他很善于添兴,这也的确是吃饭时最好的助兴佐料。大家都是凡人而不能免俗。
散席前,我有些唐突的问方蕾,
“你知道有一支叫班特蕾女孩的挽歌的曲子吗?”
“考我?”
方蕾又开始用她那闪亮的眼神审视我。
“不是的,我梦见有这么一个曲名,我没听过,来之前找了很多家音像店都没找到,但我确定它一定存在。”
我有点心慌的答,我还真怕触到方蕾的眼神。
“你确定自己梦见的事?”
“这个,应该说我确定我相信的事,我的直感很强。”
“可那不过是一个梦啊?”
“梦有时能反映真实事件。”
“呵!那恭喜你。”
“恭喜什么?”
“恭喜你的直觉比女人还强,的确有这么一首曲子,是爱尔兰民族乐曲,我收藏有一版叫《爱尔兰画眉》的CD,两张,这支曲子在第二张里面。”
“哦,太谢谢了。”
“谢什么?”
“谢你会把这版CD借给我听。”
“你确定我肯借给你?”
“你不借给我也没问题的,但你不想我把你的自传写得尽善尽美吗?”
“你真会说话,好吧,就冲我的自传,就借给你好了。”
于是在这顿愉快的午餐后我还得到了意外的收获。这的确是一个不错一天的一个上午。[em08]
 陈灵 (2004-07-29 13:39: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6,
在送我回去的路上,秦小光再次问起陈榕。
“真的和她完了?”
“有何不妥?”
其实我嘴作轻松,心情并不轻松。
“啧啧,那么一个美人儿。何况你为她付出那么多。”
“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几乎是用秦小光的口吻说话。
“唔,就没一点复合的可能?象她那样优秀的女人还是很难找的。其实她不过也是玩玩的,有些事情不可太认真。”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你的女人红杏出墙?”
“如果换了是她,我肯定会在乎,但我也能原谅。”
“你行!”
“呵呵。”
对话由秦小光的两声干笑而结束,他知道我的脾气,再说下去,我也不会理会他了。我要秦小光把车停在茉莉香酒楼门前,下车,目送他的车拐出街口,便走入店中。
“您好,您来了。”
墨子在吧台里站起身和我打招呼,一如以往的亲切,我立刻回以问候,
“您好。”
望见酒柜上的黑色石英钟,时间是下午一点五十分。
“您楼上坐吗?”
“好的,能否和你聊聊呢?”
“好啊,很荣幸呢。”与墨子在二楼一盆茉莉花后的座位相对而坐,起先我们只浅谈一些生活上的琐碎,多是墨子问我答,她对我的写作很感兴趣。我们的交谈在很愉快的气氛中进行。
“冒昧的向你打听一件事,你这里昨天有个叫许静培的女孩辞了工,对吗?”
我找到一个恰当的时机切入探询。
“对啊,真可惜呢,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怎么?”
墨子的眼神中闪过疑问。
“是这样的,我其实连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但她的嗓音打动了我,昨天我没注意她的容貌,她曾给我沏过茶,她好象只对我说过一句话就离开了。我想认识她。在平淡而枯燥的生活中很少能遇上什么事这么轻易就打动人心的,而且我还梦见了她,那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似乎有一种联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有点吃力的解释,我怕被对方误会成一个登徒子,尤其当对方是一位气质优雅的女士时。
“嗯,我能明白的。这点我倒可以帮你,我有她的手机号码,但我先得征得她的同意,这么着吧,我帮你约她行吗?”
“那真的很感激。”
我连忙点头。墨子真是个善解人意的温柔女人。满怀期盼的望着墨子取了手机拨动号码,但她一直没打通。
“真不巧,电话一直没人接,或许她把手机落在家,而人出门去了。”
“没事的,其实我并不急于见到她。这件事就晚上再说吧,真的很唐突呢。”
“你不必介意的,象你这样优秀的作家时常需要在生活中获取一些灵感和素材对吧?”
倒是让墨子帮我找了一个很恰当的理由。
“也是。”
“能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我晚上好联系你。”
“呃,我没手机,给你我家的电话好了,我一般很少出门的。”
我的确没有手机,一是可以避免一些多余的社交活动静心写作,二是我不习惯出门时身上还揣着一个份量不轻的东西。我的生活的确也不需要它的存在。
“也行啊,不过象你这样的人没有手机倒很出乎意料呢。”
“呵呵,是吗?”
把家里电话号码告诉了墨子,刚巧她有熟客来吃饭,服务员上楼来唤她,我便起身告辞。
这回墨子没肯让我付茶钱,我也没推让。回到家中,在电脑前坐下,搜索了有关“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信息,连着用百度和GOOGL搜索引擎查询都一无所获,便看了会新闻,在常去的聊天室和一个熟悉的女网友聊了一会儿天,欲上床休息,此刻电话就响了。
“是叶军先生吧?”
电话里传来的是墨子温柔的声音。
“对,是我,你好墨子。”
“你好,我帮你约好了许静培,她说晚上八点在长江路的枪花酒吧见你。”
“好的,真的很谢谢你,但晚上去了我怎么找她呢?”
“她说你去就是了,她认得你的。”
“哦,那好吧。”
“那就这样了,祝你晚上好运,再见。”
“呃,好的,再见。”
又看了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六分。窗外的阳光依旧浓烈,四下里很静,有鸟的鸣叫传进来,令人有飞翔的欲望。
我脑子里突然就浮现女孩的美丽身影在白云间悬浮的景象,她的肩膀后恰生了两对雪白的翅膀在不停扇动,她嘻笑着望着在地上仰望着她的我问,
“喂!叶军君,你能上来吗?虽然我知道你没办法上来,但我知道你很想上来对吗?”
如此矛盾的问语,大概我是脑子太乱了,的确需要休息了。[em08]
 陈灵 (2004-07-29 13:40: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7,
我在枪花酒吧门前下了车,那时离到八点还有几分钟。
我的心情有点异样,似乎是去赴一个很神秘的约会,总觉得昨晚的那个颇为奇特的梦境在向我预示什么。
从街边人行道的边缘望去,枪花酒吧的门脸虽不大,忽明忽暗的诡异灯光却颇引人注目,这使得从旁边经过的行人,及四围的街景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这合乎我的心情或者说我的心情在谋求着这种神秘意境。我猜想着女孩是否正坐在里面某个角落,暗中窥视我的到来,我们即将的会面就象飞鸟和鱼的相遇,那简直有点化腐朽为神奇了。
“叶军君,你还在做梦吗?”
我仿佛听到女孩的嘲笑声。于是自嘲的笑了笑,为自己有时还象个孩子般的幼稚感到羞愧。好在女孩并不真知道这些的。根据酒吧名的推测,想这家应该是摇滚类艺术酒吧,但一踏入其中,空幻的英格玛音乐涌过来,诺大的舞场里霓虹灯扫射,几个穿着暴露的红艳女郎在场子中随音乐节奏抖动身躯,我便颇为失望。
找了一个较能引人注意的座位坐下,本意是能让女孩方便看到,却立刻有两位性感女郎闻风而来。
“先生要找人陪陪吗?”
女郎们脸上的浓妆在幻彩探照灯的扫射下变得有点扭曲,酒吧仿佛化为妖兽之洞。
“对不起,我等人呢。”
我尽量彬彬有礼的,以免被妖兽吞噬。
“等人多无聊,让我们陪陪你好了,或者你挑一个?”
女郎认定我是她们的美味猎物。也难怪,一个单身男子来此,不为寻找刺激乐趣还能做点什么呢?
“真对不起,我在等一个女孩呢。”
我甚至想说我是一条纯净的鱼。
“哎唷,约了女朋友?约女朋友跑这来约干嘛啊?有病!”
两位女郎很不悦的起身离去。我想她们的话不无道理,女孩干嘛要约我到此见面呢?等待之中环顾左右,客人稀落,这么早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客人的。但女孩藏在哪个角落呢?
“先生,请问您喝点什么?”
暗淡灯光中有一个穿白衬衫黑马甲的女服务员走到我身边恭敬的问道。
我心弦一动,我立刻辨认出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
“你是许静培?”
我注视女孩,我看不大清她的脸,但她眼睛的闪动能让我感受到她的美,那几乎是心有灵犀的感觉。
“我不是啊!”
女孩狡黠的笑着否定,但声音更让我确认。
“你是,一定是!”
“呵呵,一眼就让你认出来了,真失败,不过,我现在真不叫许静培了。”
“那你现在叫什么?”
我还真有些诧异。
“我现在叫辛迪。”
女孩说着在我身边坐定,但我还是不能辩清她的面容。
“为什么换名字?”
“我换一个地方做事,就换一个名字。”
“为什么总要换地方做?”
“因为总有人不断喜欢上我。”
辛迪(暂且只能这样叫她了)的口气并无得意,似乎还透着些许的忧虑。
“哦。”
我还真无话可说了。“叶军对吧,听说还是位作家对吧,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辛迪在打量我。
“呃,是这样的,你的声音,很好听,是一种非常特别的好听,于是想认识你。”
这句话说起来很费力,但我也没有更好的表达方法了。
“就为我的声音?”
这理由的确有点牵强了。
“是的,其实我刚才也是凭声音才认出你来的。”
“是吗?呵呵,我的声音怎么特别的呢?”
“你的鼻音象小提琴琴箱的振动。”
“嘻,你喜欢小提琴?”
“非常喜欢。”
“太棒了,我也很喜欢,而且我从五岁起就开始练琴了。你喝点什么?我请你!”
辛迪似乎一下来了兴致,说话的语气特别的干脆和豪爽。
“来杯威士忌吧。”
我似乎也被她的热情感染了。
“好的,你等着,我请你喝这里最好的威士忌。”把酒端过来,辛迪又在我身边坐下。
“辛迪,你刚才的意思好象是说,你怕那些喜欢上你的人再找到你,对吗?”
浅饮了一口酒,我饶有兴味的问。
“对的,你不笨啊,呵呵。”
这女孩很爱笑,我几乎闭上眼睛就能感受到她灿烂无比的笑容。
“那我来找你,你不担心吗?”
“你?你并没喜欢上我吧?嘻,而且你似乎年纪也比较大了,不在我的魔咒范围之内。”
“魔咒?”
“唔,是这样的,如果在明年的冬天来临前,没有一个爱我的男孩能让我爱上,那我就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
“去我妈妈那。”
“你妈妈在哪?”
“瑞士。”
瑞士,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哪位男孩打破了你咒语,你就会留下对吗?”
“对,我一定会守着他一辈子,对他非常非常的好的。可是,这似乎是没有可能的。”
辛迪的眼神又在闪动,极为动人的。
“怎么没有可能?”
“因为我妈妈说,我一定不会爱上中国男孩的,就象她大半辈子没爱过一个中国男子一样,没人能打破这个咒语的。”
“你父亲不是中国人?”
“是,但我妈妈并不爱他啊,所以他们早就离婚了。”
“哦,这样啊,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吗?”
“有啊,我的身体中流淌着瑞士人的血液,我曾祖母的母亲是瑞士人。”
“哦,那你算是混血儿了?”
“有一点点算是吧,自我老曾祖母嫁到中国以后,我的曾外祖母,外祖母,还有我母亲,都是嫁的中国人,所以那点血缘,也慢慢被同化了。”
辛迪说到这里,若有所思的支起右手撑住脸。“可我有一个疑问,你的祖母们难道都不爱中国人吗?那为什么要嫁呢?”
我感觉很矛盾。
“是都不爱的,可都有特殊的缘由不得不嫁给他们,比如说以前,八十年代以前,中国那么封闭,作为中国人的她们怎么可能遇到异国男子并爱上他们呢?”
辛迪的声音显出几分忧伤来。
“现在你母亲嫁到瑞士去了?”
“对,所以她总催我过去,说我只有到了那里才能获得幸福。”
“那你怎么还不去?”
“我爱中国,我喜欢这里,我舍不得。”
“明白了,所以你给自己一个期限?”
“是我母亲给我一个期限。”
“一样的意思。”
“不一样,其实我不要爱上谁,我只想留下来生活。”
一柱灯光扫过来,我清楚的看见辛迪雪白的面容,那几乎和我梦见的女孩一样的美。“喂!叶作家,和你说这些,是想你把我的故事写成一个小说,非常非常动人的小说,你来找我,也是想获得灵感的对么?你会写我的对么?”
辛迪把身体坐正,作出很认真的姿态对我说道。
“呃,好吧。”
此前我倒没想过要把她写到小说里去的。我有点敷衍的答着。
“谢谢你了,那你希望我能爱上一个中国男孩吗?”
“打破魔咒?”
“对呀。”
“如果你真不舍得离开,那我当然希望你能爱上的。”
“那你祝福我吧!客人多了,我要干活了,你若不介意,等我忙一会再过来和你聊聊行吗?”
“好的,你去吧。”
辛迪于是起身离去。
我看了看表,九点差十二分。
从昨天下午五点多一点我遇见这个奇妙女孩起,已经过去约二十八个小时了。
我的生活似乎又开始走入到另一种微妙的变化中去,象进入到一片新的丛林。我会迷失吗?[em08]
 陈灵 (2004-07-29 13:40: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8,
我竟很有耐心的等下去,这里的环境很不好,人越聚越多,酒的滋味似乎也不怎么纯正。我想我不想离开的最大原因是因为我还有一个问题没问辛迪。
大概有四十分钟过后,辛迪回来了。
“真对不起,把你一个人晾在这儿。”
“没事,我习惯等待。”
“你经常等人?”
“呃,我的意思是说,人生就是一个漫长等待的过程。”
“等待那个你爱的人出现对吗?”
辛迪这次没坐在我身畔,而是坐在我的对面,这使我们说话时嗓音不得不提高些,我也能更好的打量她,虽然我还是看不大清楚她的面容,但我依稀能感受到她的美丽,及她灼灼闪亮的眸子里透出的敏锐。
这次我没回答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工作?”
我问,当然这还不是我真正想问的问题。
“你是说,这里不适合我对吗?”
“是啊。这里似乎很乱。”
“可我还就喜欢这里的乱呢,有点象历险,我喜欢不同的体验。”
“明白了。可是也很容易遇上麻烦,我想这里混杂着很多小偷、流氓、骗子之类。”
“我不怕啊,我可以闪的,我几乎一两个月就要换一个工作。我习惯这样,嘻嘻。”
“为什么没去读大学呢?”
“唔,这个很不好说呢,下次再告诉你行吗?我的意思是说,我希望你还来这找我,虽然你大概不大愿意,但和你交谈很开心呢。”
“没问题的,我也喜欢有不同的体验。”
“那真好,谢谢你了。不过,很抱歉呢,我又得去工作了。”
“好吧,我也该走了,再问你一个问题。”
“问啊。”
“你知道一首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吗?”
“什么?”
辛迪没听清,大概是因为有一个同伴在唤她,她已经站起身。
“你去吧,下次再说好了。”
“那好,叶军,作家,嘻嘻,再见。”从枪花酒吧出来,我在夜幕中漫步,我开始思索昨夜的梦境和辛迪的联系,我想那首曲子一定能预示点什么的,来找辛迪,本以为能得到答案或是一点启示,但她却没听清我的提问,这又留下了一个悬念,而我也有再来找她的理由,这样似乎更好。
我便是一个这样的人,总希望在平淡的生活中能遇到一些神秘或特别的事情,倒不是感觉生活有多枯燥,而是我认为生活中应该有不断的期待才行,如其不然,那你的生活就会象突然断电一般,四周一片漆黑,你将无所适从。或者说我就是一个怪人,整天满脑子装着一些奇思怪想,这些幼稚也好不切实际也好的想法能令我找到生活的感觉,令我有一种可以写下去必须写下去的欲望。
而这些想法只限于想法而已,我活到三十岁,在生活中并没真正遇到过任何诡异的事件,或者说很多事情让我想象得神秘,但后来必然归于平淡,但这并无不好,我已经从里面得到一些灵感,这就足够了。
我想我和这个叫辛迪的女孩也必将走进这种必然。乘出租车到华明路口,我就要求司机停了车。下车走到茉莉香酒楼门前,我本并没进去的打算,恰巧遇见墨子送客人出门,望见我,先冲我点头打招呼。
“叶先生,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
我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往里面走。
“感觉怎么样?很有灵气的一个女孩对吗?”
墨子跟在了我身后,并嘱咐服务员送茶上楼。
上了楼,依旧在那盆茉莉花边坐定,这时才仔细打量墨子,发现她穿一件绿花棉布的连衣短裙,长发高高的挽在头顶,裸露出细长的脖子和雪白的乳沟,我才发现这个女人除了温柔外,还很具性感风韵。
“这么晚了,还不打烊?”
我把目光移开,随口问。
“还不晚啊,才十点过一点,还有客人来吃饭的。”
“你不用照顾家庭、小孩的吗?”
这回我是下意识的问,我想她应该是结了婚的。
“家庭?我离婚快一年了,也还没小孩。”
墨子很坦然的说道。
“哦,对不起。”
“叶先生结了婚吗?”
“还没。”
“应该有很不错的女朋友吧?”
“也没,不久前和女朋友分手了,才会一个人搬到这边来住的。”
“是这样的啊,那我们应该算是同类吧,都是没有牵挂的单身大龄青年。”
墨子的目光中浮上些许的期待,这显然是一种男女间的暗示,而对这种艳遇我显然准备不足,我有点窘迫的说,
“墨子小姐这么有气质,追求你的人一定不少。”
“哪里,我已经不是女孩了,象我这个年龄的女人,又离过婚,很尴尬的。”
墨子依旧很从容的说道,看得出,话虽这么说,但这个女人对自己很自信。“能冒昧的问一句,叶先生为什么和女朋友分手吗?”
服务员给我们沏好茶离开后,墨子又问我。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缘由的,两个人缘分尽了,也就没有再待在一起的理由了。”
我故作轻松的答,心里却有点戚戚然,白天和陈榕见面的情景又浮上脑海。
“这么容易吗?说分手就分手?”
墨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呵呵,这件事说起来就会没个完了,墨子小姐又是因为什么而离婚呢?”
我立刻把包袱抛给了对方。
“我?实话说吧,我其实并没结过婚,我是逃婚到这里的。”
“逃婚?”
“对。”
楼上很幽静,茉莉花香淡淡的飘过,墨子的脸上浮上一种接近忧伤,但又象是解脱后的轻松的神态,那样子让我难以琢磨,但她的微笑是恬淡的,这令人感到一种欣慰,似乎我们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彼此相知而相亲,象是有一种特殊的情感,让那种陌生瞬间化去。
我静静等待她讲述她的故事。[em08]
 陈灵 (2004-07-29 13:40: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9,
“说来可笑,我爱我的未婚夫,但我不能和他结婚。”
墨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的苦笑,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又接着说,
“我是在我们即将成婚的前一个夜晚离家出走的,我是北方人,为了不让未婚夫找到,我尽量往南方逃得远远的,最后来到这里,开了这家店,现在已经快一年了。”
“为什么非要逃?如果你不想和他结婚,拒绝他就是的。”
“其实我不是逃避他,我是躲避另外一个人,就是这个人,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就颠覆了我的生活。我如果不逃开,我想我会彻底的崩溃的。那一段日子,我几乎被他彻底的控制了。”
墨子心有余悸的说道,她的脸上浮上一丝张惶和恐惧,这几乎是一个巨大的表情反差,象突然间回忆起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
“这从何说起?”
我一下就来了兴趣,而墨子在这宁静的夜晚立刻给了我神秘不可测的感觉。“对不起,我还没有勇气,或许以后我可以告诉你的,请别怪我行吗?”
墨子凝神屏吸片刻,当她抬起头时神色释然,我本以为她会开始向我讲述她的故事,但她却对我这般说道。
“没关系的,我能理解你。”
我掩饰着心底的失望。
“叶先生,你爱你曾经的女朋友吗?”
墨子显然是在转移话题。
“爱过的,但爱情总不能长久。”
我又想起陈榕,还是感觉很不好受。
“我觉得爱情是一种错觉而已,当你从这种错觉中醒过来,就不再爱了,真希望有那种不能醒的错觉。”
“能知道你原先是做什么的吗?墨子?”
我再次感觉到身边的这个娴雅女子的与众不同。
“中学老师,我是教语文的,很早以前就拜读过你的小说,真的是很喜欢,你的书好象是特别写给我们这些大龄女青年看的。”
“呵呵,会给你这种感觉吗?倒从没刻意去这样写过的,墨子老师。”
“谢谢你,很久没人这样称呼我了,让我感到很亲切。”
“你很喜欢你原来的职业?”
“是的,是我从小的理想的,我的未婚夫也是中学老师,我们在一所乡中学里,他是我们乡声名显赫的一家大户人家的长子,我家虽然穷,但他很爱我,本来,我们在一起生活会很幸福的。”
墨子神色黯然。
“你为什么喜欢茉莉花?在你们北方应该没有这种花的吧?”
我这样问是为了缓解墨子心中的痛苦。
“啊!这个!”
墨子却突然间神色慌张的站起身来,象被我窥到心中极隐秘的秘密般,转身就低头而去。夏末的夜晚会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一年里最炎热的季节就要过去,凉爽的秋天就要到来,这令人充满憧憬,收获的时节,我们将收获到些什么呢?
我慢慢走回巷尾的家中,我的脑子有一点混乱,一天里经历得过多,我有些理不出头绪来,我想我能美美的睡上一觉,第二天醒来后,会有很多奇妙的事情在等着我的,这仿佛是一种全新的生活,而这正是我一直以来期待着的。
回了家,洗了澡,我便上床开始做梦。“况自豪况自豪,你得快点吃!”
我一再催促我儿时的玩伴,一个胖敦敦的小胖子。
“急什么?车没这么快来的。”
叫况自豪的小胖子咋巴着吃绿豆冰水的嘴巴,不紧不慢的说。
我们在小学旁边的一家小冷饮店里坐着,我们都住在离城十多公里外的一所师范大学里,此时是下午放学后,每天下午的五点半到六点时分,我们都在冷饮店外等待校车接我们这些大学教职员工子弟回家。
“那你一个人吃吧,我先走了,车来了我可不管。”
我早就吃完了自己那份,况自豪吃的是双份,这家伙一向贪得无厌。
“行了行了,你真象动物园中的那只大鹦鹉,太象了!”
这时候况自豪舔着舌头跟在了我身后,我们走出冷饮店,就望见校车呼啸而去,而且整个天一下就暗下来,简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现在怎么办?你说吧?”
我瞪着况自豪。
“不如我们去看那几只鹦鹉吧?真有孔雀那么大,还是粉红色的!反正得走着回家了,顺路。”
况自豪对我描述过无数回那几只奇特的鹦鹉,我却一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去看成。
“只能这样了。”
我答应了。
来到动物园,买了票,在动物园大门口我们遇见一支四人乐队。说是在等我们怕也有人相信,因为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全体显出兴奋不已的神情。
“我们在等你,况自豪先生。”
四人中的一个这样说。果然。
其余三个像表明什么似的纷纷举起手中的家伙,于是他们有了名字:副吉他手,贝司手,鼓手。
“我可是来看鹦鹉的,莫名其妙呀!”
况自豪掏出刚买的动物园门票亮相。
“我们也是来看鹦鹉的。”
四人异口同声地说。
“还带了乐器和才写的歌,这样总可以了吧?”
主吉他手说。
我们再无话可说,只好和这支四人乐队一起绕过动物园的草坪,结伴去看鹦鹉。鹦鹉果真有孔雀那么大,一共五只,在大笼子里摇头摆尾叽里咕碌的叫。
“喂,你们要干什么?”
突然有一只象是为头的鹦鹉冲四人乐队嚷,那时四人乐队正摆开架势,而况自豪也加入进去,他那时候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风笛,正装模作样的试音。
“我们要开始演奏了,我们来就是为这个的。”
主吉他手说。
“等等,这里可是动物园呢,你们会影响到我们吃晚饭的,我们就要吃晚饭了。”
为头的鹦鹉很不满的继续嚷。
那四人不无惋惜地收起了乐器。只有小胖子还在比划。
“我们都是搞艺术的,又何必?本来想让大家听听我们的新歌的……”
副吉他手叹了一口气。
“灵感来了嘛。”
鼓手补充道。
这时一直沉默的况自豪举起了风笛,大家都惊讶的望着他。
“嘟,嘟嘟嘟。”
声音极难听,大家都垂下头,连粉红色的鹦鹉脸上都冒起了汗。
“对不起,等等嘛。”
况自豪也很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尖的汗。他又举起风笛。
“嘟,嘟,嘀……”
真是奇妙极了,这回他吹出一连串美妙的音符来。
“一二三!”
主吉他手立刻打了手势,乐队随着小号的旋律开始演奏。那音乐非常的优美,简直是完美。“叶先生,你可知道这曲子的名字?”
为头鹦鹉的确很烦人,我冲它摆了摆手。
“叶先生,你不想知道吗?它可是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
“啊?”
我转身看向鹦鹉,大笼子没了,我望见的是西服笔挺打着黑色蝴蝶结的青年况自豪,他还是有一点胖,但也有点帅,他手里拿着金色长号,正微笑着望着我。[em08]
 十月的may (2004-07-29 15:54: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一口气看完,喜欢长篇。‘我便是一个这样的人,总希望在平淡的生活中能遇到一些神秘或特别的事情,倒不是感觉生活有多枯燥,而是我认为生活中应该有不断的期待才行,如其不然,那你的生活就会象突然断电一般,四周一片漆黑,你将无所适从。’期待必须继续~~~
 Hysteria (2004-08-1 15:43: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为这个论坛而写?那写得好快啊~陈灵好像也是刚到森林不久...
 陈灵 (2004-08-2 14:18: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0,我急于想听到那首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时间离上午十一点还有近二十分钟,虽然方蕾在讲述她童年少年的成长过程中不无趣事,我还是在她停下休息时忍不住插嘴先问了。
“唔,那个专辑我买了大概有两三年了吧,很久没听了,我得去找找呢。”
方蕾说着从沙发上起身,走进了书房。此时便剩我和她经纪人张虹坐在装修典雅的客厅中。这是瑞图唱片公司为方蕾提供的一套宽敞公寓,地处环境优美的永宁区栖霞花园。
昨夜竟莫名其妙的又梦到这支曲子,还梦到了儿时的伙伴况自豪,这个在我记忆之中早已消失了的人,在我初中毕业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想来距现在已经有十六年了,我昨夜何以还能梦到他呢?“叶先生,以后请在工作时间内别提任何与方蕾自传无关的问题好吗?你这样会打乱方小姐的思路的。”
果然,一直在一旁正襟危坐的张虹女士颇为不满的对我说道。
“真对不起,我想今天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才问问的。”
我只能道歉。
“可整整还有二十分钟啊,叶先生,你知道她的时间有多宝贵吗?”
这个身子严严实实包裹在蓝色套装中的女人显然严格得有点过了头。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粉红色的鹦鹉。”
后面那句我是嘀咕着说的,那时我脑子中的确浮现出梦中那只罗嗦的鹦鹉来,似乎它的脸化成了张虹的脸,就坐在我斜对面,那张勾勾的长嘴多少有点滑稽,我忍不住脸上浮过一丝笑意。
“什么?你刚刚说什么?”
张虹立刻盯着我追问。
“呃,我是说鹦鹉,我刚刚看到窗外有一只鹦鹉飞过。”
我说着瞥了瞥北面大扇的落地窗窗外。
窗帘拉开了一小半,虽然是阴天,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让房间里足够通亮,我想为什么不在房间里摆一盆茉莉花什么的呢?这会让这个客厅显得有生趣多了,而我现在面对一位呆板的老女人,是多么的无趣?
“鹦鹉?这附近怎么可能会有鹦鹉呢?”
张虹疑惑的起身走到了落地窗前。
“的确是有的,而且足够大。”
我望着张虹被一步裙紧绷着的硕圆屁股,想若是那里生出粉红色的羽毛来一定叹为观止,嘴里还忘不了逗趣。
“有多大?”
张虹转过粉脸,眼睛透过无框镜片乜斜着看我。
“大概,有这么大吧。”
我双手比划着张虹屁股的尺度,尽量忍住笑。
“这不可能,你胡说!”
张虹瞪了我一眼,忿忿的往座位走。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但我真见过有孔雀那么大的鹦鹉,还是粉红色的。”
我无辜的耸耸双肩。
“在哪见过?”
“动物园……不过是在梦里。”
“啊?”
张虹一幅想笑又笑不出的刻薄相,皱着眉头扭脸不再看我。我想这个女人若不是太过刻板,其实脸白白净净的模样不坏,还是有其可爱之处的。“真对不起呢,不知为何找不到了。”
没有比这还坏的消息了。方蕾走到我身边,对我一脸的抱歉。
“或许你放到别处了,再想想!”
我真的很不甘心。
“我东西都是归类放的,不会的。”
“行了行了,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好象非找到不可似的。我看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叶先生!我希望你以后对待工作能认真点。”
张虹站起身说道,那模样显然是在下逐客令,连带着不忘教训我。
“好吧,那我告辞了。”
我有点灰心丧气的,心里很是失望。
“叶先生,我还会帮你找找的,或许是朋友借去了,我最近记忆很不好,我会慢慢想想的。”
方蕾似乎很愧疚的样子,还格外的热心,这和传闻中她刁蛮得不近人情的形象倒是相去甚远。
“那就多谢了。”
我点了点头,看见旁边张虹冷眼盯着我,便大步转身离去。走出栖霞花园,叫了出租车,向出租车司机借了手机给秦小光打电话。抱着很侥幸的心理,我向他问起我们初中时的同学况自豪。
“况自豪?想起来了,你怎么突然间会问起他来了呢?还真巧,前不久在一个酒会上我遇见他了,说实在的我早不记得这个人了,那天还是他先认出我来的,还有问起过你,那时你不正因为陈榕的事烦心着吗?我就说不大了解你的情况,他好象还很失望。”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好象是什么公司的老板吧,我也不大记得清了,那晚喝多了点,我也就和他随便聊了聊。”
“你还能找到他吗?”
“呃,这个嘛,他好象有给我一张名片,我得查查。你找他干嘛?”
“昨晚梦见他了。”
“开什么玩笑?”
“是这样的,我又梦见那只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了,还和他有关。”
“叶军啊,不是我说你,你成天脑子里装些什么呢?”
“你不明白的,这样好了,我待会到家了再和你联系。”
“嗯,访问做完了?感觉不坏吧?”
“还行。”
“我说了方蕾这女孩并不难处,其实是外界对她存有偏见而已。”
“是吧,不聊了,挂了。”十多分钟后,出租车驶进东门区的华明路,经过茉莉香酒楼时,我往车窗外观望,感觉有茉莉花香在心底泛起,竟有点希望能望见墨子的身影,然而汽车从酒楼门前一晃而过,我看不清什么。
回到家中,接着给秦小光去电话,他却告诉我未找到况自豪的名片。
“大概放在家里,下午下班回家我再找找,应该找得到的。”
秦小光并未让我丧失全部的希望。
“那好,找到后就联系我。”
“叶军,是不是以后你梦见故人都要去寻找他们的下落?”
“那倒不会,主要是和那曲子有关。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似乎充满着神秘的联系,说起来有点复杂,反正绝不会是普通的梦那样简单。”
“得了,我看是你脑子受和陈榕分手的刺激了。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着去追方蕾吧,美艳不可方物哦?”
“没兴趣,我对歌星没兴趣。”
我是实话实说。
“真的一点也不喜欢?”
秦小光打探的口吻很是暧昧。
“这样说未免虚伪,但真不想和她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
“现在这样说还早了吧,说不定接触多了,就会被迷住的。”
“是你担心吧?”
我能窥到点什么。方蕾是秦小光从酒吧里发掘出来,一手打造的,早就有他们间的绯闻流传。
“我担心什么?我自己身边的女人还应付不过来呢。”
“那就别废话了,我得开始工作了,挂了啊。”
“好吧,一找到名片,我就会给你电话的。”打完电话,我便开了电脑,开始整理对方蕾的访问录音。干这种工作纯属苦力活,把方蕾的回忆全部打成文字,一边打字还得一边反复的按录音机的暂停、倒退、播放健,几乎毫无乐趣可言。时间过得很快,当我感觉肚子饿时,发现时间已快到下午一点,但录音整理还有三分之一。我有凡事都要一口气干完的习惯,但又不想委屈肚子,而且我本有胃病,冰箱里的食物储备已经空了,想了想就拨通了茉莉香酒楼的电话,接电话的正是墨子。
“是这样的,实在没时间出来吃饭,能不能帮我弄一菜一汤送过来?”
“没问题啊,你想吃什么菜?住哪?”
墨子很爽快的答应道。
“炒个蟮鱼片吧,一个酸辣汤,小碗饭就可,送到锦南村村尾,就是你店斜对面进村子的路一直往里走,一栋三层的砖瓦房,楼前有个大院子,里面有两棵很高的水杉,我住三楼右门。”
“知道了,很快就送到。”
“那多谢了。”
挂了电话继续工作。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不到,听到敲门声,想是送饭的服务员来了,便立刻出了书房。
走到客厅一开门,竟望见一袭黑裙的墨子站在门前。[em08]
 陈灵 (2004-08-2 14:19: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1,墨子的到来让我隐隐感到不安,或者说她昨日给我的神秘感让我不安。我知道我迟早有一天要知道她的秘密,就象一种宿命的东西在远处等着我,因为无法逃开,而感到害怕。
请她进屋,她说给我加了一个菜,是她特地为我炒的。
“没别的意思,自从离家以来我一直对这个城市有陌生感,甚至有一些的抗拒,但这两天认识你以后,我觉得有一种温暖,谢谢!”
墨子端坐在沙发上,向我低头致意。
我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也显多余,望着墨子从绿色塑料盒中端出菜,加的是一盘酱烧排骨。
“谢谢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实在的非常饿。”
我说着就端起白米饭。
“你吃啊,我能随意看看吗?”
“可以的,其实我这里没有什么可看的,太简单了。”
我说的是实话。客厅里除了一套旧皮沙发,一个有机玻璃茶几,就是一套组合音响,连电视机都没有。
墨子站起身,走到书房门边,向里面张望。
“好象书柜里书并不多呢,呵呵,我还以为会有很多很多书的。”
墨子轻声一笑。我的书橱上摆着的书大概不会超过三十本。
“我现在看书很少的,也没收藏书的习惯,倒是小时候看过的书不少,六到十五岁之间时。”
“是吗?我小时候倒不怎么看书的,那时也没条件,长大工作后,有了经济条件,我这人爱静,又不大喜欢和人交往,就喜欢买书看,我家的书可比你多得多了。”
墨子的口音很轻柔,带着一种怯意,一字一句的,似乎总怕自己说错什么似的。
“阅读是开启人智能的最好方法,但这个世界值得人去阅读的书实在是少之又少的,就象寻找宝藏一般,那实在是宝藏,一本好书能唤醒人的心灵,这是多么重要,而这又让人感觉到无由的孤独。”
“孤独?我总觉得,人知道得越多,就越孤独,总之什么也不懂的似乎最好。”
她声音悠然之间就低下去。我转头看了看,只见墨子倚在门边,正望着书房的窗外出神,那神态很美。
我放下手中的碗,走到音响柜前,把一碟光碟放进VCD仓内,当我回身重坐到沙发上吃饭时,厅内响起纯净的琵琶曲“彩云追月”。
“你也喜欢民族乐曲?”
墨子问我。
“你有古典美,这曲子极配你。”
我说。
墨子没再作声,我又转头看她,却不见她的身影,想大概是进了书房中。
吃罢饭,走到书房前,竟不见墨子身影,惶惑间又走到卧室门边,只见墨子躺在我床上,那神情正睡,极安详的。我楞了楞,没进去打扰她,回书房查看已打完的访问记录。
一版五十多分钟的琵琶乐曲结束后,我回客厅换小提琴曲,发现茶几上已收拾干净,那些碗盘和绿色塑料盒都不见了,于是走到卧室门口,发现墨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整个下午都在写方蕾的自传,到五点多的时候,电话响了。
“在家啊,我这就过来接你。”
是秦小光的声音。
“怎么?”
“帮你联系上况自豪啦,这家伙现在是一家医疗设备公司的老板,看样子很阔,一提你就很兴奋,要请你上南方酒店吃饭!”
“好吧,我在家等你。”
放下电话,心里竟颇有点失望。总觉得况自豪的工作应该和音乐有关才对,可医疗设备怎么着也和音乐扯不上边的。正要起身去换衬衫,电话又响。
“喂,你这家伙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完吗?”
我以为是秦小光。
“什么?”
却传来墨子的声音。
“哦,是墨子啊,我还以为是朋友呢,刚放他的电话。”
“呵呵,你和你朋友说话这么不客气的么?”
“老朋友了,客套起来彼此反而不习惯。”
“那你以后对我也请不要太客套好吗?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可以的,没问题。”
“那以后我也就不客套了,你能过来吃晚饭吗?我请你,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真对不起,朋友正过来接我,约好了的。”
我还真有点不舍拒绝,虽然我还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喜欢上墨子。
“是这样的吗?真遗憾,那改天好了。”
听得出墨子失望之极。
“或许我晚些能上你那儿去的,行吗?”
我总觉得墨子有很重要的话要和我说。
“好的,我会等你的。”[em08]
 陈灵 (2004-08-2 14:20: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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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灵 (2004-08-6 23:10: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2,现实中的况自豪并没象我梦中那般显得年青而神采奕奕,他的确有一点胖,身材高大,但大我一岁的他脸上的皮肤黑而显得枯燥,额头布满皱纹,举手投足中显出格外的成熟和干练,那样子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见到我后的他显得格外高兴,笑声不断,不住的回忆小时候的趣事,他记忆力出奇的好,甚至连我某年某月某日在小学校园里打扫卫生捡到一支铅笔的事都还记得,象这种无足轻重的琐碎我自己都是毫无记忆的。
在交谈中我得知他高中毕业后考上了音乐学院,在大学里学的是声乐,大学毕业后留学日本,半工半读期间在一家医疗设备公司做推销员,辛苦打工赚了一笔钱,留学回国后就彻底放弃了演唱事业,创办了一家医疗设备小厂,经过数年艰苦创业,现在小厂已发展成为一家颇具规模的公司。
就大学学声乐这一点,还真和我的梦境挂上一点钩了,这引起我的联想,席间待他谈兴渐淡时问道,
“自豪,你大学里练过长号对吗?”
我作了一个吹的手势。
“长号?我没练过乐器的,怎么?”
况自豪疑惑的望着我,那样子一点不象有意要隐瞒什么。
“风笛呢?可会吹?”
我不甘心。
“风笛?那可是苏格兰爱尔兰民族乐器,我在现实中见都未见过。”
况自豪眯起小眼睛更加疑惑的望着我。
“那你是不知道有一支叫班特瑞女孩的挽歌的曲子了?”
我越来越失望。
“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了?”
“呃,没什么的,我大概是喝多了点,糊涂了。”
我只能这样回答他。
“他啊,昨晚……”
秦小光想插话进来,被我皱眉使了一个眼色,立刻改了口风,
“他昨晚就被我灌了很多酒,大概是酒还没醒吧,尽胡言乱语的,呵呵!”
“不对吧,好象有什么瞒着我,好端端的问这莫名其妙的问题?”
况自豪一点不笨。
“其实是这样的,最近我写一个小说,小说中有一长号手,我想向你了解一些长号知识,看你又高又胖的,很适合吹这乐器,想你大概练过呢,呵呵。”
我顺口编道。我想这样说比说实话要妥当得多,要不还真让人看着是不可理喻的怪人了。
“啊!我象吹长号的?哈哈!”
况自豪爽声大笑起来,随即举杯向我和秦小光敬酒。晚饭一直在很愉快的气氛中进行,期间秦小光还和况自豪斗起了酒,两人各半瓶白酒下肚后,都怕醉而无心恋战,算是打了一个平手,这之后秦小光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他就说有要事要回公司开临时会议,约好第二天晚饭由他接着请就先行告退了。
秦小光一走,况自豪脸上的笑就消失了,自斟自饮了一杯,冲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我看出他有心事。
“想起了一个女人,一个我深爱的女人,可我至今还未打听到她的下落,唉!”
况自豪伤感的摇头。
我没出声,等着他的下话。
“叶军啊,你现在是作家了,我真希望你把我的故事写成小说,说真的,我现在事业发展越顺利,就越不安,我太想再见到她了,虽然,虽然她只不过是个妓女。”
况自豪由此向我讲述起八年前他在东京的感人爱情故事。那个叫菲儿女孩是他一家中等酒吧里认识的,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中国人,只是对她一见倾心。那是他到日本留学后最低落的时候,虽然他有一口流利的日语,但在医疗设备公司打工时因为是中国人的缘故很受歧视,业务也很难展开,他只能赚到可怜的糊口钱,他格外的思乡,已经打算放弃另找工作。
那晚他喝醉了,在酒吧中冲撞了一个日本人,他连连道歉,却被那日本人一顿饱揍,他忍不无可忍奋起还击,把日本人打翻在地时狂骂中文,这时有人报了警,他却依旧在用拳头发泄愤懑,就在警车呼啸而至时,在这家酒吧做妓女的菲儿拉着他从后门逃离了。
那晚他在她比他还简陋的住处过夜,得知她也是中国留学生,叫菲儿,他们彼此倾诉各自的悲伤和不幸,并由此而相爱。菲儿不断给他温暖和鼓励,他暗暗发誓要让心爱的人过得幸福,振作起来发奋努力工作,忍辱负重,此后不断取得不错的业绩,就在他拿到第一笔可观的业务提成,打算全部给菲儿,让她从此脱离卖身生活时,菲儿在一次扫黄行动中被抓了,他发疯的满世界警察局找她,却再也没能找到她了。
三年后他留学回国,去菲儿的家乡找她,依旧是毫无下落。这么多年以来,他不肯结婚,他还是深爱着她,期望着奇迹的出现,期待她有一天能突然来到他身边,他在苦等。况自豪向我讲述完他的爱情故事,情绪愈加难以平复,酒一杯接一杯的猛灌,被我好不容易劝住。
“你应该去东京找她才对啊,或许她还留在那呢?”
“我两年前去过的,还找了东京警事厅协助寻找她,结果一无所获,而且奇怪的是,那夜的扫黄活动抓的妓女名单中,并没有她的名字,又到领事馆去查寻当年的留学生名单,也没有她的名字,她所在的野鸡大学倒是找到了她的名字,也是在那夜之后,她就再没回学校上过课,大学后来把她作自动退学处理了。”
况自豪黯然说完,狠抽了一口烟,又说道,
“如果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不论过得如何,我也能安心些,我就怕,就怕她已经……”
他哽咽着没能说出那个死字来,眼泪已经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吃完晚饭,和况自豪出了酒店,上了他的车,本来说好他送我回住处的,他突然提议继续找酒吧喝酒。
“叶军,再陪陪我行吗?这么多年说真的我没有一个好朋友,我太怕回家了,一回家我就想她,就感到特别特别孤独,有时候,有时候甚至想死。”
“你该把她忘了才对。”
“要是忘得了,就早忘了。”
我沉默了。
“你晚上还有别的事吗?”
况自豪又问。
我想起和墨子的约会,可我真的不忍拒绝况自豪,他真的很需要朋友。
“好吧,不如我们去长江路的枪花酒吧吧。”
我答应了他,下意识的说出了枪花酒吧的名字。
 陈灵 (2004-08-6 23:11: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4,雨还是下得很猛,象一门心思的要淹没眼前的世界。街上已无行人,整天街的霓虹灯和路灯在雨雾中变得微弱而越来越暗淡,枪花酒吧似乎也正在消逝。
我顾不得雨的狰狞,正要下车,女孩已经抬起了头,这时从酒吧里跟着跑出一个高个头的年青人来,女孩努力的爬起身,又要向前跑,被赶到身后的年青人一把拽住。女孩几次想挣脱开,却被男子死死抓住,两人便在雨中纠缠争吵起来。
“我下去看看,好象是认识的。”
我对况自豪说罢,便下了车。
大雨打在脸上凉嗽嗽的,流到唇边,有股苦涩的味道。向女孩走近时,从依稀可辩的身形和声音中,我愈加的确定她是辛迪。我的突然出现也让他们停止了争吵,两人转脸望向我。
“大叔,是我!救救我!”
大雨中,又是夜里,虽然有街灯,那光线穿透过雨丝已是微弱,可辛迪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大声向我求救,我没料到她会叫我大叔。
“什么事?这位先生,请先放开手,有话好好说。”
我站在年青男子对面,大声冲他嚷道。倒不是为给自己壮胆,而是雨声很大,不得不大声说话。
“你是谁?”
年青男子盛气凌人的喝问我。大雨里看不仔细他的长相,但从穿着打扮及气质上去判断,不象恶人。
“他是我大叔,本市知名作家,你还凶?小心他把你的丑事捅到报纸上去!”
辛迪这次终于挣脱开男子的手,躲到我身边,向年青男子示威。
“作家?作家又怎么样?警察来了也帮不了你!”
年青人气势未减,那样子理直气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大雨,我们可以到酒吧里去说吗?”
我已经被雨水浇湿了全身,辛迪更是在雨中缩着脖子,短发贴着苍白脸颊,楚楚可怜的。
“到哪去说也没用,她骗了我的钱,你帮她还?!”
年青男子很不耐烦的挥手,我的出现的确让他感到意外而恼火。
“谁骗了?胡说!明明是问你借的!”
辛迪立刻不甘示弱的反驳。
“借?借了以后为什么就找不到你人了?你这和骗有什么两样?”
“我凑到了钱自会去找你的,小人!”
“哈哈,我等你来找我?什么时候?等我死了吧?”
“你死了我买纸钱烧给你还不一样!”
“死丫头你真的是不想活了呢!”
两人互不相让又大声吵起来。“行了,她欠你多少?”
在这种情况下,我想我是得帮辛迪的,我冷静的盯着年青男子说。
“两万!”
“什么?明明就问你借一万的!”
“你那些天拽着我满大街的狂购物,少说也花了我两万多吧?只加一万已经便宜你不少了!”
男子指着辛迪的脸,一幅强忍怒火的样子。
“好了好了,两万是吧?请把银行帐号给我,我明天上午就把钱打给你!”
我把年青人的手隔开,知道是辛迪无理,口气转缓和说道。
“我凭什么信你?说不定你们一伙的呢?”
年青人竟不依。
“不用了,现在我就把钱还你,给!”
况自豪不知何时已走到我们身后,他从随身的黑色手提包中抽出一叠钱,甩到年青人面前。年青人楞了楞,一下无话可说了,只能接了钱,很不甘心的样子忿忿而去。
“两位大叔,谢谢你们了,快,进酒吧去坐吧,我请你们喝酒!”
辛迪在大雨中躬身说完,就往前走,走出两步,身子一歪,就又瘫倒在地。
“大概刚才摔得不轻,先送她上医院去。”
我忙赶过去把辛迪抱起,一边对况自豪说一边朝他的本田车走去。把辛迪抱上后座放下,我坐上副驾驶座,况自豪开动汽车。
“真对不起,给你添这么大麻烦,钱我明天会还你。”
我着实觉得对朋友很抱歉。
“没事的,那点钱,不足挂齿,以后再说吧。”
况自豪很不在意的冲我笑了笑。
“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这时后座的辛迪爬起了身,嘟囔着问。
“带你上医院啊。”
我回头说,这回才真正看清辛迪的模样,圆脸,尖尖的鼻子,忽闪的大眼睛,的确纯美得象天使。
“不用了,我只不过是陪刚才那家伙喝多了几杯头晕而已,我现在,现在只想有个地方睡觉。”
辛迪满脸倦怠的说道,懒懒的声音,懒懒的样子,目光迷离的望着我,我竟不敢再看。
“那你家住哪?”
我问,却久久不闻回答,于是又转过身,只见辛迪已经躺到后座上,双眼微闭,一张白皙的脸上淌着雨滴,似乎已经睡着了。
“喂!辛迪,你家住哪呢?”
我又大声问,辛迪却一翻身,把背对着我。
“现在怎么办?”
况自豪问我。
“算了,送到我家去好了。”
我想了想,有点无奈的说道。二十分钟左右后,况自豪把车开到我住处楼下,雨已经小了许多,我下车打开后座门,摇动辛迪的头,她竟一下蹦了起来,眼睛闪亮的问我,
“大叔,到你家了吗?”
“是啊,只好让你在我这里借宿一夜了,真是的!”
“谢谢大叔了,说实在的我这个样子,还真不敢回家呢。”
辛迪说着下了车,我向况自豪道完谢,他便开车离去。
带辛迪上了楼,走到门边开门时,我问她,
“你倒一点没醉啊?那人干什么的?”
“那人啊,副市长的儿子,一个花花公子而已,不还他钱想逼我和他上床,呸!”
“那你也不能骗人家钱啊?”
我推开门责怪道。
“说了是问他借的,大叔,你就别罗嗦了,我好想睡呢,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你的!真倒霉!”
“这不是钱的问题!”
“好了,大叔我知道你是好人啦!快找身睡衣给我换吧,冷呢,我去洗澡了。”
辛迪很不耐烦的说着,打了一个哆嗦,就迅速穿过客厅拐进了卫生间。倒熟得象自己家似的。我也顾不上全身湿淋淋的,走进卧室壁橱里取了一身我冬天穿的白色棉睡衣,来到卫生间门前,听到里面水声哗啦的,敲门道,
“你就开始洗了吗?衣服不要了?”
门开了一条逢,一只纤手伸出来,把衣服抓了就缩回去砰的关了门,那阵势好象要防着我。
我自嘲的笑着离开,找了条毛巾擦干头发,穿过另一间空着的房间上北面阳台抽烟。
夜雨还在继续,北面是山林,空旷处让人感觉着世界的寂寥,这样清冷的夜,由于有了不速之客的到来,显得
不可预测的惶然。似乎心底还有隐隐的期待,但我又不愿去确定。
“大叔,我洗好了,你也去洗吧,别着凉了,我先睡了啊。”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的样子,我听到辛迪的叫唤声,走到客厅,看见卧室的门已经紧闭。
这丫头竟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了呢!
洗了澡,在书房上了一个多小时的网,看时间已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就关灯躺到客厅沙发上睡觉。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转头就看见卧室门敞开着,起身走到卧室门前,发现辛迪不见了。
迷迷糊糊中回身,忽然看见自己搁放在柱形高音箱上的长裤落在地上,钱包赫然躺在一边,我感觉不妙,连忙上前拾起皮包,打开一看,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八百多块钱现金不翼而飞!
 陈灵 (2004-08-6 23:11: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3,
关于况自豪的回忆,由于是概述,细节的缺乏也就不能打动我什么,但他去酒吧的路上一直保持着一种执拗的沉默,车又开得缓慢,那些从眼前缓缓流过的暗夜街景竟也触动了我的心。或许这些房子、树及行人在若干年后也只能在记忆中残存,就象那个叫菲儿的女孩残存在况自豪的记忆中一样。我多少也变得有些伤感起来。
“喜欢听什么音乐?”
况自豪接过我递过去的香烟时,沉着嗓子问我。
“呃,随便好了。”
我答,帮他点燃香烟,随即点燃自己嘴上的。
“要不听调频好了。”
况自豪说着扭动收音机的按扭,收音机里传出的是空调广告,很快,广告结束,随着一个极纯美的女声清唱起动人的英文歌,有哀婉纯净的风笛伴奏响起,一首梦幻田园般的民谣便在耳边回旋。
“这什么歌?”
我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啊,从没听过。”
况自豪答。看得出他也被歌的美妙旋律深深吸引。
我只能等待歌声结束播音员介绍曲名。可惜短短的五分多钟过去后,收音机里响起的依旧是广告。这时,汽车已到达枪花酒吧。
就在我打算下车的瞬间,我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我蓦然想起从我们出发到现在到达,我只和况自豪说过一句长江路的枪花酒吧,期间我没指过路,而长江路是一条长达五公里的街,何以况自豪能准确到达目的地呢?
“你来过?”
我回身问正解安全带的况自豪。
“是啊,而且常来。”
况自豪丝毫没注意到我脸上的疑惑,很坦然的答。按他的身份,何以会经常来这种中低档酒吧呢?是因为怀念菲儿?我这样想着,伸手去推车门,这时天空几道闪电直劈下来,随着轰然雷响,暴雨倾刻里倾盆而下。
这场似乎有点古怪的来势汹涌的大雨把我和我的朋友堵在了车上。
“等等好了,这雨过几分钟就会小的。”
况自豪悠然抽了一口烟说道。
酒吧在我们停车位的街对面,这样冒然下车,非得被淋成落汤鸡不可。也只有等等了。
“对了,你也经常来这里?”
况自豪问。
“不会,就昨晚来过一次,要不应该早遇见你了的。”
我答。
“你好象不大适合去这种地方的。”
“你也不大适合啊。”
于是我们俩相视而笑。
“其实是这样的,刚认识一个女孩,刚到这里当服务员,昨晚是为了去找她。”
我解释,我还真有点怕况自豪误会。
“哦?女孩一定很漂亮吧?”
“大概吧,其实,我还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你知道里面的灯光,要看清楚人的样子不是容易的事。”
“呵呵,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别人介绍的?”
“是,朋友介绍的,只在电话中通过话。”
我实在不想费力解释。
“那昨晚感觉一定不错吧?”
况自豪又问,我刚想答还行,忽然就望见枪花酒吧的大门一开(此前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边),一个穿酒吧工作服的女孩从里面大跑着冲了出来,跑到街边猛的一滑,一头栽倒在大雨里。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女孩莫不是辛迪吧?
 十月的may (2004-08-12 16:49: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而后呢?
 夏雨的鱼 (2004-08-16 23:49: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好长啊!~楼主真的很厉害,可惜现在没时间看!~下回再给好的建议!~
 陈灵 (2004-08-17 12:02:00)顶部 | 返回 | 村上春树的森林 
 16,照例到方蕾的家中做录音访问,这本是个挺轻松的工作,但每次都有刻板而古怪的张虹守在一旁,让我颇为不自在,似乎是在课堂上,被一个严厉刻板的老师守着。作为一个访问者,为了自传的情节丰满,我有时得问一些很自然的问题,但这位“老师”总会时不时的冒出来打断我的问话,毫无理由的告诉我什么问题能问,什么不能问,尤其是涉及到方蕾的感情问题,便要讳莫高深,这让我很恼火,又无可奈何,因为每当这种时候,方蕾总是对她的经纪人言听计从。这时候这个大屁股女人便在她冷漠的镜片后显出不容置疑的目光,嘴角还挂上那么一丝得意,我即使恨得牙痒痒也只能闭嘴。我的冰箱中又存满了食物,这使得我好几天没去茉莉香吃饭,也没见过墨子。我并没刻意要回避,写作期间,我习惯把自己封闭在家中,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让外界因素干乱我的写作思路。而且我已多年习惯独处。每次采访完回家,我都会在华明路口下车,步行回住处,算作散步。路过茉莉香酒楼时,心里会期待遇见墨子,那样我就有理由进去吃饭,并和墨子愉快的交谈。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我既想和墨子相处,又担心自己会滑入到感情的旋涡,我知道我在喜欢她,渴望听她讲述那些神秘的故事,但刚刚被感情所伤,我实在又不想和某个女人在感情上有纠葛,所以我暗中希望的是外力的驱使。这很自欺欺人,说起来有点可笑,但我又无法打破这种惰性,在感情上,我向来是个很被动的人。
墨子没象我暗中期待的在街边出现过。
回家,整理访问录音,在帕格尼尼、柴可夫斯基或约翰.威廉斯的小提琴曲中做松子火腿三明治,就着热牛奶和新鲜香菜吃午饭,午睡,醒来写作,上网聊聊天或看看电影,晚饭吃方便面、水果,在天黑后去寒燕路一带转悠,我确定辛迪一定住在那附近,而且确定那晚她一定是跟踪了我。我得继续找回我的电话号码薄,我不想失去和几个大出版机构编辑的联系,他们掌握着我的生活来源,而且我还有一笔不菲的版税被某个出版社拖欠,我得定期给他们打电话,提醒他们得尽快把那笔钱还给我。况自豪打来电话的夜晚,我已经打算要出门。他想和我喝酒聊聊,约我去枪花酒吧,我答应了,他便驱车前来接我。
“以前枪花酒吧不象现在这么乱的,那时候没这么大,人也不多,有歌手唱歌,客人也可以即兴上去演唱,不论唱得好不好,大家都报以掌声,气氛非常好。”
在枪花酒吧里坐定,况自豪便向我介绍。
“象你在日本留学时常去的那家酒吧的气氛?”
我问,为确定自己敏锐的洞察力。
“是啊,被你明察秋毫,其实这还不是主要原因。”
况自豪宽厚的笑了笑。
“重要原因,是我在这里曾经认识一个女歌手,长得象菲儿,眼神特别象。”
“这么巧?”
“是啊,那还是两年前,很年青的一个酒吧歌手,叫依依。”
况自豪眼神变得迷茫起来,好象想起了忘却多年的一件事,在努力回忆。他的酒杯已空,我帮他斟上酒。
“那时酒吧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你给某位女歌手点歌,出到钱最多,你当晚就可以把这个歌手带出去吃宵夜。我第一次去时,并不知道这个规矩,我只是觉得依依的歌声很美,想点她歌,可有一个家伙总抢在我前头,我便和他耗上了,竞价到八千八,把他打败,让依依给我唱了一首‘初恋的地方’,那是菲儿最爱唱的一首歌。后来我离去时,依依走过来,说要陪我出去,我当然高兴,带她到一家酒楼,她还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我怜惜她,告诉她应该找更好的酒吧去唱歌,应该好好在演唱方面发展,并愿意在这方面帮助她,她很感动,喝了不少酒,临散席前,她突然半醉着问我,是不是很喜欢她,我答是,她便冲我说了一句话,就这一句话,我就爱上她了。”
况自豪神色伤感起来,垂着头,隔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她说,我是个妓女,你也喜欢吗?你知道,她的话,她说话时的神态,微笑着的,带着一种凄楚,和当初菲儿的一模一样!”
一道灯光闪过,我发现况自豪的眼眶里似乎有泪。
“后来呢?”
“后来,我和她就好上了,我经常来这里捧她的场,经常和她在酒店里幽会,当然,我也花了不少钱,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肯和我名正言顺的交往,甚至拒绝我的求婚,我以为是年龄的关系,以为有代沟,她还一时难以接受,便耐心等待,想自己的真心能慢慢感化她,但是,半年后,命运再一次残酷的捉弄了我。”
“怎么?她又失踪了?”
“不是,她出车祸,死了。”
我心里一寒,愕然间无话可说。“啊唷,况先生,来了也不找我了啊?就嫌弃我了吗?”
我与况自豪正相对喝闷酒,一个妖艳女郎叼着烟走到况身后,拍着他肩发嗲。
我一抬头,发现女郎恰是前夜骗我的许静培,我冷冷的盯着她。
“是你啊,你没看我约了朋友来吗?”
况自豪显然心情很糟,对许静培说话的语气很冷淡,甚至带有一种厌恶。
女郎这才抬脸看见我,一楞,立刻神色慌张的说,
“原来有事要谈啊,那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被况一把拽住手臂,扭身对她说,
“今晚别出去,晚点我会找你。”
“好呀好呀!我今晚绝不会陪其他客人的。”
许静培谄媚的连声答应,况才放她离去。
“人总有找点乐趣。”
况自豪回头时有点不大自然的向我解释,大概是怕我对他有不好的看法。
“明白的。”
我理解他,其实我也从不歧视妓女,社会的自然产物,和所有的工作一样自然。我没有向许静培追究被骗的事。就算她还我钱,也是毫无意义的,而且在她的帮助下,我也算是找到了辛迪的踪迹。至于她和辛迪的某种联系,我不愿去深想。我总觉得世界上有许多事,不知道要比知道的好。
夜深时,我让况自豪送我回家。
“对了,今晚怎么不见那个被你帮助的女孩?”
到家后,况自豪问欲下车的我。
“哦,她已不在那儿干了,环境太糟。”
我答。
“对她有意思了?”
“呃,没有的,当妹妹待。”
“呵呵,那再见。”
“再见。”
下车往楼里走,极静的夜,极能让人无思无求,我脑子里却有辛迪无邪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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