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专辑:《冷眼人专辑》
发表时间:2003-10-3 20:02:12
现在我坐在电影院里,5:30的时候,天地英雄开始上演.一场视觉轰炸不可避免,这不是吸引我的地方,我是冲着何平的叙述来得,一张电影票足够买一本故事的文字版来慢慢阅读,我似乎又是冲着耗费眼力来的.何平说这是部史诗,评论人均一笑来表示对他的怀疑,这怀疑是有依据的.双旗镇刀客是他的成名作,也是在国际上获奖的第一部内地的武侠电影,何平固执的坚持那不是武侠片,他是作为一部童话来拍的.他的固执跟他的平头一样有棱有角.
我要暂停一下,我看到你眉眼间的不屑,在你看来我很闲,可以随时随地随便跟哪个人一块喝喝茶水嗑嗑瓜子下下象棋扯扯闲篇.我似乎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你错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叙述者.你又是一笑,扯淡.我也一笑,然后继续我的叙述.
我的时间很紧张,在五点半的时候,电影院里一片漆黑,电影也要正式开演,我要在电影上映前结束我的叙述.你可以倾听,看到我闭上嘴巴的时候掉转脑袋接着看你的电影.你说我不像个男人,说话有些罗嗦,在我的叙述中,我是在场的,并且我是个沉默的男人,很沉默.
老三来了,老三是个比叙述者身份的我还要罗嗦的人,跟老三一块来的是老二,老二比叙述中作为在场角色的我更沉默.于是我具有了两种性格,罗嗦的事后叙述者和沉默的在场人物.
走吧.我对他们的迟到有些窝火.我刚刚还打算不去了.因为晚上有场电影要看,我怕因为这件事而赶不上看电影.我从站台走回校门口,在门口的报刊亭拿了一份参考消息.然后,我将要面对一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我有两个选择,我可以去上网,通常上网的时候我会把写好的文字打上去帖到BBS上.今天我没有什么可打的,只能玩玩游戏,一些带有汉族人皮肤颜色的小游戏.我又想到自己也可以睡上一个下午,睡前和醒后还能翻翻马原格非的小说,昨晚看球赛,我几乎一夜没睡.这时我看到那两个一脸歉意的家伙走过来.
老大.他们在叫我.老三递上一根红嘴中华.他们拉着我回到站台,我对下午的计划一无所知.
去哪里?
到工大的引擎酒吧,参加一个广播电台的主持人见面活动.
有免费的酒水招待吗?
去了就知道了.
老三的计划是毕业后成为一名DJ.他热衷于此,并在学校里成功的主持了几次歌友会,最近的一次是李健的歌迷见面会.
谁是李健?老二是个乐盲,我不会搭工夫给白痴辅导.82路公交车来了.走吧.
老三拉住我说还要等一个人.一支烟扑灭的火气又燃烧起来.老三把老二夹在耳朵上的红嘴中华讨好的给我点上.我们开始等待.
F来了.作了一段时间收据工作的我习惯用F作为女性的简称.老三上来介绍说F是他老乡.老二说废话少说,老大和F是一个班的同学.老三说自己是有眼无珠.我认同的点点头.他们三个开始聊天等车,而我沉默的站在一边.在开头我已经说过了,在这个小说中,我始终是沉默的.
坐上82路,我突然想到男生们私下里称一个女生为82路.82路的站点遍布哈市,忙碌的穿梭于各条主干线之间.我们以此来暗指该女生的淫荡,三天换了两个男友.这时F冲我看了一眼,我拿着报纸开始翻看.
我对工大的地形比较熟悉,老舅就住在这里,但我没有听说过引擎酒吧这么个地方.
就在D路,只是不知道它的门牌号码.老三说的有些含糊.
引擎,引擎,我仍然没有什么印象.我们先从D路着手.
D路是一段坡度很大的柏油路,我们身子向后微仰着慢慢地走下来同时寻找引擎酒吧.
经过了工大文化宫,经过了破旧的工大机车厂,经过了工大印刷厂,我对这种散步很感兴趣.秋天的风吹散了我的困意,可以用V8拍下来,配上牛皮纸的暗黄色调,这样,这次散步就脱离了时间,而仅仅的在空间中移动,颇有怀旧的味道.我有些奇怪,D路我来过几次,都是一个人来得.却没有这次的感觉.我对引擎酒吧开始有了兴趣,对电台主持人也有兴趣.我要见见他们.走到坡路的尽头,我们一无所获.老三跟路人询问,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酒吧.老三一脸灰土的回来,很失意的样子.F说接着找找吧.
我对这里的地形很熟,但我对引擎这个名字没有丝毫的印象.我仍然可以作一下向导,对这里作个简单的介绍:从这里左拐,是三个路口,三条路都通往立交桥.左手一条是沿着河行进的,老舅家就在那里。另两条路酒吧饭馆很多,我们可以去搜一搜,我把这次行动命名为搜索引擎。后面的寻找仍是一脸的灰土。老三的话越来越少,几乎跟我一样沉默,挫折让人沉默。我想到了话剧等待戈多,我们不知道这个引擎酒吧在哪里,或者说它究竟存在吗?老三十分肯定的拿出他作记录的小册子,这是某个播音员告诉我的,邀请我去参加。他曾为这个邀请而洋洋自得。老三有他的逻辑,他所说的某个播音员是实有其人,播音员的邀请也是实有其事,由此可知引擎酒吧确乎的存在,见面活动将在今天下午如实的进行,老三是被邀请者,而某个播音员是邀约人。我有我的逻辑,那个播音员是实在的,活动也是实在的,但是时间地点并非实在,或者播音员语误,或者播音员记忆有误,或者时间有误,或者地点有误,或者因为某事延迟了,或者酒吧在哈市城市规划的清理范围之内,酒吧在几天前被拆除了。路边都是干活的民工。我没有说出自己的逻辑,老三已经足够沉默了。
我们四下里走,懒洋洋的走,秋天的风也是这样漫无目的的吹,生活也是如此。F走在我的旁边,跟我讲着这样那样的趣事,她的讲述技巧并不见佳,我听的也是意兴阑珊,在她的停顿中适时的给予敷衍的笑。F没有发觉我的敷衍,仍是饶有兴趣的讲,我高明的伪装技巧让我对自己有些鄙视。F身体靠的我很近,从背影看会以为我们是一对恋人。我对F没有兴趣。这话我对老二说过,老二说F长的也还不错。
半年前我报了一个内审员资格班,一三五晚上加开三节课,同班还有几个同学报了,F也在其中。晚上回寝室,老二看我笔记,却翻到一张字条,上面说对我有意思约我晚十点操场见面云云。老二说这种方法落后而原始,应该是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女生干的。老二又说这种方法也不错,简单实用,一旦不成功还能避免尴尬。老二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嘿,二十分钟后你不去的话就是自动弃权了。老二难得说了这么多话。我想到老二也是光棍一条,单身汉对这种事情都有种发情兔子的天然冲动,即便不是主角,起些参与配角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也是兴致勃勃。我拿热水泡脚,烫的水里脚酥麻而舒适。还有五分钟了,老二跃跃欲试,似乎要取而代之。我说我放弃了。老二替我惋惜,也替他自己遗憾。据我的推断,这个字条是F写的。晚上上课她坐我旁边,我的另一边也是女生。夹在中间我有些无措,以一贯的沉默来掩饰。F不时地瓦解我的沉默,她似乎还提到了字条这个字眼,我回想了一下,越发肯定F说过字条这个字眼。现在想来她似乎是在暗示。我明确的跟老二说我对另一边的女生有意思,却碍于情面没有作出什么殷勤的表示。她真的很不错,我是说另一边的女生。老二说F长的也还不错。老二叼了根烟,我虽然也吸烟,对睡前吸烟却很反感,这会搞的一屋子烟气。老二把腿垂在床边,神情像极了福尔摩斯,你有没有想过,或者那张字条是S夹在你的笔记本里的。他用S来代指另一边的女生,你该去看看的,老二吐了个烟圈,在烟气里他斜眼冲我笑,又仿佛是个全知全懂的神仙,现在已经过了多半个钟头了,你后悔了吧。我抢过他手里的烟,掷到地上,拿床下的鞋子把它踩熄。或者是哪个无聊人的玩笑,在那里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也作了个假设,这个假设稍稍的消解了我的悔意,再看老二,他已经蒙着头睡了。我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气急败坏。
这个字条是谁写的,我至今没有弄清楚,我忘记把字条丢在哪里了,可以对一下字迹,然而我那天晚上把字条给丢掉了。我想或者是F,或者是S,或者是玩笑,这都无关紧要了。S成为了我的女朋友,然后平静的跟我分手,我没跟她提过字条的事情,分手时想过要问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F在身边问我。我向F致歉我走神了。F跟我的亲近疏远了老二老三,我们似乎都忘记了我们的目的,老二老三也有些绝望。F让我们看那边,路边有人在打磨零件,他用铁皮制作了一个三米长的战舰模型。我们啧啧的称赞,制作者也回以友好的目光。老二提醒沿河的那条街还没有去过。我私下以为那条街没有什么引擎酒吧,我老舅就住在那里。捎带可以到老大舅舅家噌饭,老大家的人都很热情。老三不怀好意的跟F和老二说,后一句却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走吧。老二买了一包烟捎带跟人打听,那人说就在前面。很意外的在老舅家的旁边我们找到了引擎酒吧。它在隐蔽的地下,门口矮而窄,上面的引擎两个字写的很草,我一直以为是繁花。
敌人就在眼皮底下。老三开始活跃起来。几个革命党人慨而慷的进了酒吧狭长的通往地下的楼道。里面空间竟然很阔大,是别有洞天。吧台的WAITERS极有特色,三个人三种发色,红黄绿。红头发过来招呼,老三过去说明来意。红头发扭过头冲黄头发绿头发一乐,说主持人还没到,要我们在里面等。里面的布置很原始,几根木头桩子秋千架子的坐椅。红头发出去了,把我们扔在这里。
老三坐在木头桩子上像木头桩子一样扎了根,老二在那里荡秋千。F摆弄手机打游戏。我走来走去看里面的布置。再往里是个小阁楼,上下两层,墙面都是招贴画和喷漆的涂鸦。两个桃心一个箭头,I LOVE YOU,涂鸦水平很低,我认识几个牛B的涂鸦人可以介绍给他们,算了,我不是多事的人。有面屏风是铁皮的,上面喷了若干印章,是巨大的英文字体,墨点班驳的风格,在昏暗的吧室里更加的不清晰,通过几个不连贯的字母,我可以推断是性交或者其他的什么猥亵的词语。
播音员没有来。老三已经生根了,老二还在摇啊摇外婆桥。我拿了根烟上去吸口透透气。那种昏暗的环境能模糊白天黑夜的界限,进而模糊了年月的界限,朝五晚九,对,就是这个词。秋风有些凉了,我需要不停的走来走去。旁边停着一辆面包,一个长发的女人一直站在那里,进酒吧的时候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了。她在等人吧。可能是她的男朋友,可能是她的丈夫,可能是她的情人,不会是戈多吧,我自己笑了。那女人见我笑着看她有些不自在,扭过身子背对着我。她的背影比她的正面更动人。我深吸了一口烟,迎面走来一个女的,圆脸,马尾辫,中等身材,二十五岁左右,她看我一眼走过去进了酒吧。这个是播音员吗?我来回踱了一会,那个长发的女人还站在那里,在秋风中她有些发抖。
我想我该进去了。
生根的老三跟我遇到的圆脸女的说话,圆脸频频的拨打电话。老二一声不吭地摇啊摇,我有些佩服他的耐性了。圆脸看我,我也看她,昏暗的灯光下,她成了一个朦胧的绝代佳人。圆脸开口了,其他的播音员要迟些才到。
老大讲个笑话吧,老三提议。圆脸还在看我,我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在小说的开头我已经说过了我是个沉默的人,况且我知道的笑话都是些黄段子。这张拉登的海报不错,老三跑过来看,是魔韵摇滚的招贴画。我在BBS也帖过。这个女的也是主持人,我说听声音不象啊。老三说他也没怎么听过她的节目。不等了,走吧。我提议。老三很固执,以牙还牙的否决了我的提议,人还没到呢,咱不是白来了吗?老二也过来了,他们迟到一个点拉,又不是什么腕,犯不上这么装B吧。
我带F和老二出去上网。半个钟头后酒吧见,老三很坚决,他执意要在那里开花结果。
我买了些薯片,一块分着吃。老二教我玩一个犯罪游戏。在游戏里可以杀人可以抢劫可以开车撞警察.也不能杀人太多,早晚被拘的。老二玩的很谨慎。游戏有游戏的规则,无法预知情节的发展无法预知游戏的结局,只能抢了车一路开着等待一个又一个指令,买凶杀人,把超短裙的小姐送到指定的宾馆,老二是个合格的司机。
时间到了,我们回到酒吧,回到昏暗的木桩秋千的原始森林。坐了不少人,看不清楚样子,一个胖子反光的镜片引起了我的注意,他说他是老牌的广播听众。老三在那边冲我招手,眨的眼睛闪闪发光,非常兴奋。我坐在圆脸的对面,她的声音确实磁性而甜美。老二在另一桌跟人侃游戏,侃的唾沫横飞,他也不沉默了。F坐在旁边。若干的陌生人聚到一块,有铁杆听众热切的声音播音员们相对的冷静的多。会发生些什么吧,有人冲着另一个人笑。
灯灭了,电影开场。另一种叙述接替了我的嘴巴。我得闭嘴了。
你问我,后来呢。
后来,电影开始了。我知趣的扭过头转向屏幕。
观众们像一群傻子为片中的人物悲喜,但没人知道这个影音并茂的叙述将如何的结束。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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