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和村上春树的森林
当整个世界像倒映在天空中的城市,当所有城市像高楼筑起的森林,当所有森林都烙上了王家卫和村上春树的印记,当他们的作品以某种刻意和不经意的方式穿透我们的心脏时,我们怎能将两者绝然分开呢?
真正的作家(在我看来王家卫是电影作家,他的电影是作家电影)是能为自己所处的城市作注脚的。无论是香港还是东京,都已是国际的大都市,所有的大都市都有着它们相似之处,而这些就给了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人物
都喜欢说森林,钢筋筑起的森林似乎是最坚固的,但却像筑在沙漠里的海市晨楼,住在里面的我们是没有根的,没有固定的身份,没有固定住所,没有固定职业,没有稳定的安全感,就像一阵风沙,随时不知道被吹向哪里。对于村上来说,既然现在空间是那么迫窄,既然数不清的车辆、人流、广告让人迷茫与困惑,那么姑且退回来吧,退到披头士的音乐中,退到杰氏酒巴里,退到六十年代那永远怀念虽然已开始都市化但不乏乡村气息的风景里,退回到自己的内心里。村上笔下的人物都是独善其身者,没有称霸世界占据什么高峰的野心,但很会享受生活,喜欢慢慢品味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爱好,品味爱情的快乐与痛苦,品味从心底泛起来的迷离与失落。这便成了都市大多数人的投影,一个一个的“渡边彻”擦肩而过,他们最近的距离只有0点01公分,但也许终生也不相识,这便是《向左走,向右走》遭遇现实时最可能的结局。而同样是相似的都市,无论是和“苏丽珍”做着一分钟朋友的“阿飞”,《重庆森林》里做着“加州之梦”的“阿菲”,还是《坠落天使》中的李嘉欣,都是活在一分钟里的人,既然我们把握不了自己,看不清明天明天,那么姑且享受这一分钟吧,至少这一分钟里我是快乐的。一分钟的朋友,一分钟的冲动,一分钟的爱情,一分钟的温暖,一分钟等待与无奈。城市是个庞然大物,永远也走不出去,所看到的只是酒杯、光碟、汽车、发式、音乐、罐头、call机、广播、雪糕、毛巾,每天和它们共处。我们能把握的每一样细小的物件,每一段被切割的时间,是你所能占有的,当某一样东西倾注了感情时,它对于你便变得有了意义。这就是村上和王家卫被认为拜物的原因。
语言
王家卫和村上都是语言大师,都创造了自己的经典式语言。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其实"醉生梦死"只不过是她跟我开的一个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
这些语言一看就知道是王家语式,在我看来王家卫的台词就像是鸦片,越吸越上瘾,自己也会慢慢被“毒化”,迷失了里面,可惜我再也走不出去了。
而村上的语言就像板结的城市吹过的一缕异度的风,清新、无与伦比的清新如同彼岸末世吹来的风,直透心灵。随便copy几句吧:
“但是,或许我对这个新世界已有了些许的熟悉,或许只是多花一点时间,将我连骨
带肉塞进了宇宙的断层中。可是人类的同化能力是极强的,即使是再鲜明的梦,结
果还是会被吞没在不鲜明的现实中,然後逐渐的被消灭。
或许有一天我会完全想不起来这个梦到底存在於什麽年代中。”(《奇鸟行状录》)
“我生于一九四九年。一九六一年进中学,一九六七年上大学。然后在那个混乱的环境中迎接二十岁的来临。所以,我们正如文字所示的,是六○年代的孩子们。在人生当中最容易受伤、最幼稚,也是最重要的时期里,我们充分吸收了六○年代顽强而狂野的空气,然后,理所当然地,命中注定般地沉醉于其中。从多亚斯到披头四到鲍伯狄伦,其bgm(幕后音乐)都很精致。”(《我们那个时代的民间爱情传说-高度资本主义前史》)
这样的语言并不是精致的玻璃杯一碰就烂,它是精致中又带有随意性,似信手拈来,不露痕迹,村上在写这些话时,似乎有说不出的从容淡定。他的语言很多人可以模仿,但内心那份境界却是模似不出的。这种语言,像个吃着薄荷糖楚楚可怜的女孩,同样让人迷恋与爱怜。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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