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綻放》
秋天 就要到了
淡黃色的楓葉 很應情地 抹著淡淡的淚 飄落
海棠花開了
今天，是女孩留在這病房裏仰天發呆 最後的一天
她的病，好了很多，已經不會在午後時分，看到蒼白的皮膚下面，淡出鮮紅的血 而讓男孩緊張地狂按那病床上方的 同樣紅顔色的應急燈
“病好了```你會想去哪裏呢？”
其實男孩想問的 是別的事， 可是竟一句話也問不出來
“```去哪裏？```還有那裏```是屬於我的呢？”
女孩說過，她想等到海棠花盛開的那天 她想聞到男孩溺愛了整整16年的 海棠花的香氣
女孩是喜歡著男孩的，她希望能和他永遠在一起。
但是她同時也知道，他們兩人都不能給對方，完整的幸福。 就是幸福而已，這麽一個看似普通，平淡的東西。
他們卻永遠也做不到
就因爲他們本來就是搭錯車的 迷了路的小孩
秋天，男孩被通知要進行例行的換血檢查
男孩每一年都會很怕 因爲換血 真得很痛 很痛
不過今年 他身邊多了一個更需要保護的人
他絕不能讓她 害怕
於是，儅護士們推著那張厚厚的 彌漫著強烈漂白水味兒的手術闖進來時
男孩出奇的鎮靜
“```會很痛嗎？”
女孩擔心得眯起了眼
“傻瓜``怎麽會痛呢？不就是抽點揹上的血```就像蚊子抓癢一樣！”
護士們驚異地看著他 以前，這時候男孩都是沉默得讓人害怕的
就是因爲她嗎？
男孩被七八只手扶上了床，然後隨著吱呀的金屬摩擦地板的刺耳聲 消失在了314病房的門口
“何必這樣說呢？```痛``一定是很痛得吧？```我知道的阿```”
女孩本想笑男孩的傻 但出來的 竟是滿臉的淚
可以的話，讓她替他痛吧
不公平的上帝，給于他的罪，實在是太重太重了
沒有人可以幫他揹
卻還渴望揹上她的罪
女孩死了
她是自殺
病房裏一個人都沒有 就在那窗口下 有白色的生命 縱身跌了下去
於是 白色開始消散 蛻變成整片秋業的鮮紅 泥濘得讓人喘息
她更蒼白的手臂皮膚上 那淡淡的暗紅， 又溢出了一地
她生命經過的窗口，
盛開著純白的海棠花
多麽淨潔的顔色 和她的愛一樣
女孩是幸福的
她終于聞到了海棠花 花瓣 謐放的花香
一開始就應該是這樣
從一開始， 就足夠了
男孩已經是血癌晚期 在他第一次遇見女孩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一切
醫生們，對他笑 鼓勵他 說死神一樣是仁慈 他會放過他的 只要他努力
他沒有努力過嗎？不，只從愛上女孩的那天起，他就發誓 一定要好起來 爲了她
他已經盡力了 真的盡力了 可是爲什麽 爲什麽就只是越來越惡化？？
他開始不停地吐血，一口一口，紅艷得扎眼的血
痛得連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但他還是不允許自己傷害到她 她正在康復 ，説不定馬上就會好起來了
我呢？？自己呢？？？怎麽就那麽不爭氣？？
男孩怨恨白白的床單上 那攤攤怎麽洗也洗不掉的血跡
常常在安靜的午夜，默默地擦拭自己的心臟 默默地安慰自己的血
他無比憎恨上帝
比任何時候都憎恨
上帝決不是仁慈的 ！相反
他卻只會一次又一次地 殘忍地割裂我，和我的她
幾星期后的一天 她去復查的時候
女孩的主治醫生，推開了314病房的門
男孩正在顫顛著手臂拿枕邊 那盒小小的藥瓶
“她的狀態不樂觀，復發了。”
男孩露出更痛苦的表情
“還可以救嗎？！”
“可以```她``需要一個健康的腎臟。”
此時，男孩似乎已經知道，醫生進來找他的原因
男孩知道，他還有個一腎 只有一半的腎 已經是他全部的生命
“要我的吧。”
男孩悠悠地看著醫生的臉 用那雙無比傷感的眼睛
“決定了嗎？```這是完全自願``其實，我找到你，也是因爲``這醫院最近，只找得到你這塊是健康的了``而且``也只有你的血型最符合。”
“只要能救她——反正````”
“我最後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
男孩就要死了
秋天到來的時候，男孩告訴女孩，他要去做例行的換血檢查
女孩說 她一定會等他回來 和窗邊的海棠花 一起等他
男孩只是苦笑 瑟瑟的笑
“嗯``一起等``”
護士們 快要來時，男孩異常沉沉的臉 忽然轉向一旁聼著風聲 的她
“如果我 要離開你很久很久```你還會記得我嗎？”
女孩認爲男孩在和她打趣 只是笑
“這個嘛```不告訴你！”
“那如果``我真地離開了你``你會每年```替我等海棠花``開嗎？”
女孩紅著臉 點了點頭
“謝謝你```”
這樣就夠了
海棠花```會替我一直一直```深愛你的
就在男孩要進手術室時
男孩對女孩說
“其實，我們都沒有搭錯車
因爲我遇見了你。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喜歡你
喜歡....
女孩想哭
是的，他們都沒有搭錯車，是上帝，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
血的重生
手術很成功
男孩的腎，被很完整地置換了出來 帶著 滿滿的 男孩的血
男孩的身體最終受不了這大出血
眼睛，就這樣，永遠地閉上了
同樣細細的黑髮，模糊了男孩的臉
女孩 和窗邊的海棠花 一直在等著他
可是，永遠都看不見
永遠都等不到了
“每年……我最开心的事,就是能亲眼看到海棠花……在秋箫中……开放……”
男孩每年每年都在等
女孩的眼神柔柔的，生怕太阳光会灼伤她
“今年……我们一起等吧……”
两个人就这样望着……等待着……
心底期待着什么呢？
女孩看不到她的他 卻被醫生慌忙地推進了手術室
他的腎 住進了她的心裏面
融著她的血 繼續 男孩的生命
手術后不久，女孩好起來了
但女孩找不到他
護士說，他轉到別的醫院去了
永遠不會回來了
不可能！！你騗我！他沒有親人```誰會要他轉院！！
護士小姐深深地望著她 然後慢慢地搖搖頭
忘了他吧```忘了吧``你現在好起來了```應該去繼續你新的生活```你還有同學``還有親人```
沒有他，我就等於沒有一切！！！
護士沉默 終于是忍不住要流淚，默默地退出了314病房
現在，這個病房裏 只剩下女孩一個人了
只有女孩一個人
最後，不知道女孩到底是知道了什麽
還是始終什麽都沒知道？
反正，海棠花開了的那一晚
她跳樓自殺了
帶著身體裏那塊，熱乎乎跳動著的 男孩的腎
現在，女孩要還給他
“如果我 要離開你很久很久```你還會記得我嗎？”
如果時光真的可以倒流，女孩一定會告訴男孩
會，只要是他 不管他離開多久都久 都一定會銘記住
因爲，他早已被刻在她心裏面了
你聽到了嗎？
上帝在悲哀
被弄髒的悲哀
那一晚，女孩看到的海棠花
並不是含苞時純潔的白
竟是鮮紅
鮮紅的花瓣
濺落 一地
314室，從此被空置了起來
窗臺上，那盆當作禮物住進來的 海棠花
忽然就枯萎了
很快便徹底 死去
故事結束了
禮物被收了回去
BY:椟硴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6-9 10:04:22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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