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的惩罚
--------- 雪下,雪融化
题记-----爱与恨所隐藏的伤害能力是不可知的。
别告诉我,我只是你生命中错置的一场雨季。我只是草叶上的一颗露珠,被命 运安置在你每日经过的路旁,倘若不是你的挑拨,我又怎会沾湿你的裤脚呢?如果是在黄昏,如果只是在黄昏,我想弄湿你的,也断然只是一个梦境罢了。
“想过要杀我么?”她说,没看着我。
“怎么会这样问?”我很奇怪,但一点不觉得吃惊。我一边穿白色的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边将床边的红色内衣内裤拾了起来,丢向她。
“没什么,只是想问。”她一边动作很敏捷地把长发用一根黑色的尼龙线扎成高高的一束,托出一个很美的脸的轮廓来,有点洋娃娃的神韵。
“呵呵,你没有让我起杀机的价值。”我轻松的抛给她一个回答,不怎么明白面前的她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的也是。”她微微耸了耸柔柔还没有睡醒的肩,开始穿内衣。
很多疑问一下子被空气吸了进去;于是,我沉默。
“你认为自己会用什么方式死去呢?”她扣上最后一个粉色的纽扣,在黑色的蕾丝上衣上。
干吗要说“死”这个字眼,赤裸裸的就像我和她做爱的时候。。
“这可由不得我。”我有点烦躁地说,“活着老死,要不就是得什么痨病死掉。”我没好气地回答她,心里恨不能快点结束这种口味不正的话题。
“呵呵。。”她很干脆地笑起来,“蛮有趣的。”她迷着眼睛说。
我用“有趣么?”的眼神狠狠的射向她。
“我有三种很好的死法。。冥冥中注定了的。”一丝悲伤掠过,可是她接着说起来,“想知道么?”
“难不成你能死三回?”我的声音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我叫它:缺乏表情的语言。
“被人掐死,被车撞死,或是自杀。”她在一厢情愿的自言自语式的说话。我感觉她更像是在浴缸里吐气泡的金鱼;于是我企图追逐到她善变的视线,终究成空。。
“能和我说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么?”我把语气转换到很柔和的频道上,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她才刚刚21岁啊!
“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坚持这样说,“我只是很坦白。坦白这回事和真实之间的关系,就像船头和船尾的关系一样。”
我沉默。
“我喜欢它们。”她真的露出很喜欢某样东西的表情。眼睛突然变得亮亮的。“被人卡住脖子的时候,”她说着用手比划在自己白皙的脖子上,“我能很清楚地感到人的一股力量;而我可以让自己在这力量下做最后的,完全投入的挣扎。。。这样的话,死去的我是耗尽完全部力气的我。不至于感到可惜了。”
“我也钟爱被车撞死的感觉,”她没停顿,接着说下去,眼睛里一闪一闪,说出的每一字都好像真的发生过似的。“嚯------的一下,就被甩向半空中,一边呼吸道血腥的味道;那是完全有意识的死去,尽管只需要短短的几分钟。。”她流出像在看电视新闻时的那种专注,想象着自己正被一辆一面而来的汽车撞击至半空的情形,整个人都活了起来-------比任何时候都美丽。。
“如果不能马上死去,”她补充道,“我还能享受被好多好多陌生人围着的空气;那个时候,有人对我说,‘喂喂----喂喂-喂—’;有人在我旁边紧张得大喊大叫,‘快叫救护车!’;而还有的人在检查我衣服的所有口袋,为了联系我的家人和朋友。。。。那个时候。。”她微微含了口空气进去,“我会变得独一无二。全世界都在为我将至尽头的生命喝彩。真是一种幸福的死法啊!”说着她露出笑容,做爱到现在第一次。
我已经不忍心再让她这样继续下去了,可是怎么也无能为力,我觉得自己被某种意志所要挟了。也许我必须去经历这份倾听的痛苦才算完成对她的一些责任。在某种道德的意义上,只要多一点点空气的流动,在这时,就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情,甚至全部。我这样想;因为我们曾经不止一次的进入对方的身体里,包括思想。
她停下来,一段很长的可怕的空白。在抬头看她时,我觉得她老了好多。
“关于自杀呢?不想再说一点么?”我以一种残忍的方式折磨她,也在折磨自己。
“在下雪天死去,”她并没有打算回避。也许这之前,她是因为思考才沉默的。
整个屋子充满了让人不自在的安静。当我忍不住搓手时,那种安静就像被捏扁的易拉罐一样畸形起来。。
我走上前和她吻别,告诉她不要乱想。她的身子几乎结了冰,只有那偶尔颤动几下的睫毛可以证明她还活着。
“我要上班去了。”我习惯的在她前额上沾了一个吻,而今天却像是一个没有体温式的告别。不敢去看她,我没来得及转身,泪水很快得掉了下来。27年来,我第一次有知觉的落泪,为了一个叫“婕泪”的女孩。
她太脆弱了,一种对于不断被黑暗拉进去的软弱,没有人可能了解。
所谓的软弱就和遗传病一样,不管你有多么了解,终是无法依靠自己治好,也不会因为某种契机而消失。只会越来越恶化而已。
“我会在25岁那年死去。”她十分平静得把话扔给空气,而我只是空气里的一个氧分子,此时。
在尝到这份绝望的痛苦后,我对自己说,该失去的已经失去了,这一切结束的是如此轻易。
“’失去’对我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我同样平静的回应她,只是这样的平静里掺着可笑的刻意。
我是知道的,任何人总有一件或两件不想失去的东西,我也一样,她也一样。人类必然拥有介于欲望和尊严的中间点之类的东西,就像所有的物体都有重心的事实一样。
我说完,掉头离开当下的房间,仿佛是诀别的踏上门前的走廊,只是今天,我觉得这高尚的走廊上走着的是一只怪物。任何事物都要高尚的潜力;到底这样认为是正确的。
她在26岁死了。
听朋友苏皓说是在一个下雪的冬天。尸体被发现在一个大雪坑里。脸是朝下的。法医说从死到被人发现之间隔了40多天,是等到雪初融的时候才被发现的哦。穿着大红色的风衣。死亡类型:自杀。。。
“把她的尸体从雪地里翻出来的时候,”皓君瞪大了眼睛朝我说,好似她的尸骸就横在他的眼皮底下一样,“她跟活着的时候一个样,脸下上还有血丝,口红的颜色也是在的。。一切都像梦境一般,就差没有呼吸了。。”。。
我没有说话,根本也没有要说的话。
我懂了。
她为何会选择自杀,在雪地里,让自己的脸朝下。。。我懂了。。她是要让自己即使在死后,也依然保持着存活时美丽的容颜。她知道自己迟早会被发现死去,但却可以以一种展现永恒的方式,没有任何遗憾的死!
其实这才是三种方式中,她早就计划完美的一个。。
后来,日报上有一段记载,是一段平凡的报道。就像一个大学刚毕业初出茅庐的小记者,为了练习而写出来的文章一样。
“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座雪山上,某女子被发现死在接近某方位的地方。由法医见证死于自杀,无其他之死的嫌疑。”
听起来也有点像杂志扉页上登的段诗一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