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镜中漫游记六
公元2050年，那时，我们都很老啦，小A你老得满头银丝如银河直下三千尺，皮肤干燥得像哈撒克沙漠，而我早有一条腿不能走路了，只好坐轮椅。于是每天的黄昏时分，你便推着我，走在万道霞光中，走在家门口那条小路上，我们会说上一些普通老人都会说的话。
小A你会说：“孩子他爹，昨天宝宝发了封伊妹儿来，说他最近工作很忙，还说今年一定回家过年，这孩子长大了。”
我会说：“那还不是我用棍子的功劳，要是像你这样他早就学坏啦。”我因为牙齿早掉光了，说起话来有些抽风，不过没关系，老伴听得明。
“你还说，他现在还时不时埋怨，说你打他太多了，对了，孩子他爹，你忘记了一件事。”
“啥事？”
“还记得47年前的事吗？”
“就是2003年？那些陈年旧事，谁还记得呀。那年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那年，你答应每天都给我一个吻，你没做到哟，这个也算了，你还说过天空里有一颗卫星？”
“卫星？”我不由重复道。
“嗯，你说你要在天上放一颗卫星，卫星里装着咱俩的爱情，让天空证明我们爱情的永恒，再让爱情温暖这孤独的天空。”
“有这回事吗？”我会疑惑地问。
“有呀，现在这颗爱情卫星已飞行了47年零6个月，不知道它现在如何了？”
“也许早年久失修，报废了。”
“哪你说我们的爱情会不会变呢？”小A你问。
“不会的。”
上面那个故事是在公元2003年1月9日星期四，我对小A说的，然后我认真地重复地加了一句：“不会的，小A，我会永远爱你的。”
可是我的心里却在问自己：爱真的能永恒不变吗？
其实爱是最脆弱的最易凋零的，所以恋人们才会找些山盟海誓和天荒地老的情话来掩饰，同时让对方和自己陶醉在这些情话中。就像上面我对小A说的那个故事，无论怎样，它至少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这几天来都特别冷，早上冷得我都不想起床，晚上我会上网会比较夜，到一个叫森林论坛的地方，那里最近好像挺冷清的，也许是森林那种绿意让人觉得冷吧。小A也经常见面，我们都习惯了坐在游泳池外的台阶上，习惯了彼此的沉默。也许因为沉默了太久，所以我讲了上面那段情话。但这是我心里想说的吗？
我很想告诉她那年夏天的阳光与河水，以及我对死神的体验。
那年夏天是什么时候来着？我忘记了具体是哪一年，只记得当时我只是个小孩，大概是八九岁吧，在农村里正是野性未脱满山满地跑的时候。那年的阳光开得特别灿烂，照着墙上一片耀眼的白，当时是中午，大概已吃完饭，我一口气跑到村外那条小河边。河水很绿，对我来说代表就某种不稳定，某种不可知的流变。但它很凉，代表着某种诱惑，当我跳下去后的一刹那，我知道错了。水比我料想的深得多，我当时拼命地挣扎，双手双脚不停地划水，就像在一种虚空中，你拥有力量却使不出来，你拥有的只是一种无能的力量，死神就在身边，体验到的是深入灵魂的寒冷，那种在强大的死神面前，我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还有在水中的不稳定感……
当我醒来时，已躺在床上，是被人救起的。对于一个小孩来说，这种事会很快就放在脑后，大千世界有更多的东西吸引了他。
然而，当影子走后，我又体验到了那种不安定感。开始我并不知那种空空如也的感受代表什么，当昨晚我躺在床上，十多年前的河水从记忆中泛涌而来，一下子漫过我的身体，整张床便软化开来，我又重新挣扎在虚空中，我的力量只是无能的力量。一切都在向后退，我重新成为了一个软弱的婴儿，无论怎么的呼叫和哀嚎。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呀，它让我彻底的自悲。
我问自己：我是在挣扎，我拥有的无能的力量能让一个女孩有安全感么？我可以给一个人快乐么？我可以给一个人幸福么？如果不能，我凭什么得到这段爱情？可是连这爱情都失去了，我还能拥有什么？但是，我配吗？
小A听完“那个载着爱情的卫星”的故事，很温顺地握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小，但比我的温暖。
“我们真的会白头偕老吗？”小A问得让我心酸。
“嗯。这个——”
“你心里有很多话要说吗？没关系的，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小A”我鼓足最大的勇气，“小A，我们分手吧。”
小A脸上的幸福就定格在这一秒里。我不忍也不敢去看。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很难跟你说，我走了。”
我大步离去，小A在背后带着哭声喊：“你说过我们会白头偕老的呀。”
“这是我说过的最完美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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