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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一句,我家是在农村的,我是农民的儿子。我却愧对这个称号,因为我挺少回家,帮不了家里的忙。到了高三更没空了。
除非没钱花,才会想到家。回到家里,正是农忙时期,老牛生了头小牛崽,刚断了奶,可爱极了。黄绒绒的毛像时下的人染过的头发,吃草时尾巴一甩一甩的,我给它取了个名叫“甩甩”。
“老爸,让我带到学校去吧,校园里的草又嫩又绿。”
老爸刚开始不同意,怕影响我学习,但最终答应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甩甩扯进校园,它却赖在草地上不走了。
第二天上课,我对甩甩说:“给你两个选择,A、继续在这里吃草;B、跟我去教室上课。”它抬起头,眼睛望着我,“咩咩”叫了两声,选“B”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它的牛鼻圈,便往五楼走。拉牛上楼梯真不容易呀,甩甩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怕得要命,当我扯上五楼时,上课铃早已响了。
甩甩一脚踢开教室的门。全班五十五个同学加上一个男教师,五十六个人共一百一十二颗眼睛像一百一十二支手电照过来。
“一刀同学,你捣什么鬼,现在什么时候了,才来上课,还有你拉头牛来这干什么?”
“我——”
“教室不是农田,想耕田回家去。”
甩甩突然微微躬起身子,尾巴抬起,一泡又黑又大的牛屎拉了出来。天呀,甩甩真会挑时候,这下害死我啦。
老师气得涨红了脸,说:“岂有此理,我连人都治得顺顺当当,我就不信治不了一头牛。”
“你——”老师指着甩甩说,“到后面的位置坐去。”
甩甩像着了魔般走到后排,看看别人,然后坐下来,尾巴垂在后边,前腿趴在桌面上,抬高头看着黑板,样子滑稽极了。
老师走下来,抚摸着甩甩的头,赞道:“真是懦子可教呀。”接着又对全班的学生说:“看到了没有,你们这班捣蛋鬼如果有它一半乖就好了。”
甩甩很识时务地舔了舔老师的手,此家伙真会讨人欢心呀。
“老师,我坐哪里呀。”我可怜巴巴地问。
“你?——连牛都不如,当然是站着听课。”
从此,甩甩便代替了我的位置。
课继续进行。
老师正讲到唐诗,突然出了道题目:“诗人李白是哪个朝代的?A、唐朝;B、清朝;C、宋朝;D、中华民国。35号同学请回答。”
顺便说一下,35正是我的学号。
“老师你叫我?”
“不,我是叫最后排那头牛。”
甩甩转过头,向我挤挤眼,“咩”地叫了一声,像在示威。
“很好,答案完完正确,就是选A的,你看,连牛都可教,这就是教育的力量呀。”
从此,甩甩便每天和我一起上课。
慢慢地,它开始变了,常常高仰着头,立起上肢,最后,终于能直起身子,只用后腿走路了。刚开始它还吃青草,后来跑到饭堂啃剩饭剩菜,直到有一天,它对我的饭盒“咩咩”地叫——原来要吃我的饭,逼得我伙食费剧增。
现在,根据老师吩咐,我每天为甩甩洗一次澡,而且用立白香皂,然后帮它照镜子。每晚,它要睡我的床,把我赶到地板上,刚开始它还尿床,搞到宿舍臭气熏天,同学怨声载道,后来学会了上厕所,还会关门。
相比之下,我衣衫褴褛,更像头牛。
甩甩有了个英文名,叫阿moon, 是班上一个女生替它起的。女同学都喜欢和甩甩玩,很快甩甩便泡到妞了。那女孩子说:“甩甩够另类”,好酷哦,我爱他。”
我气得要死,因为没有一个女孩看得上我。甩甩是畜生呀,我凭什么输给它呀。后来,我明白了,原来是我不够另类。
现在,甩甩更神气啦,戴着墨镜,梳着发胶来上课,像个老总似的,甚至叫我买个假发给它,而且还打算割掉尾巴,开展健身运动。
Ho,my God!
此家伙比我还有人样!
然而,甩甩渐渐消溲了,变得无精打采。它的食量是我的几倍,学校那份饭菜哪里够呀,对于青草又屑一顾。对于功课,也没有以前那么大兴趣了,常在老师讲到精采处睡着觉。
甩甩病了,走起路来龙去脉摇摇摆摆。
“怎么办呀,我的阿moon瘦成这样。”甩甩的女朋友哭道。带它去看医生。
“这是畜生呀,带它去看兽医吧。”医生说。
问题是阿moon早把自己当人了,打死也不去兽医站。
半个月后,甩甩死了。全班人为这个同学。
教育也不是万能的啊,至少不能让一头牛进化成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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