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心脏》

序言:

我在本文中首次尝试带入无限的概念,希望通过现实与梦境的交错、重合、分离、合并的概念让具体的实质概念创造出时间的无限抽象概念,这既是对人生的虚无的探讨更是对但丁《神曲》的致敬,在这篇短篇中猫既充当引路人也充当刽子手对生命发出了探讨。
顺带一提这篇短篇出自我的两个梦,我暂且将它命名为《心脏》。

Part 1
我睁开双眼,见到一片森林。那年我20岁,虽是这么说也不过只是四、五年前发生的事。
  炎热的午后,空气中充满了潮湿的沉重感,天空中一片云也没有,我坐在家附近的莲池边的大榕树下看着水中的倒影。静谧的森林里,池塘中躺满了睡莲,就像莫奈画中那样富有隐喻的睡莲布满了大半个池塘,细小的水珠在荷叶上静静的呆着。我抬起头从头顶枝叶中的狭小空隙中望见狭长天空。莲池的对面坐着一个男人,他坐在一棵栽倒下的松树枝干上,他仿佛面带微笑似的凝视着莲池,只是不语。粘稠的空气不时传来嗡嗡声,蝉在暗地里肆肆的叫着,狭小空隙中不时有形单影只的飞鸟经过。

Part 2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像若有所思似的一般抬起头来转向我,男人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莫名掏出了一把叉子,像在完成什么重大的仪式一般将叉子有空中舞动。但那绝不是一般的舞动,男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悠闲而又自在,仿佛全身的每一个关节都充满了坚实的力量。那绝对是我所见过最美的舞蹈了,我想。
    我看的入神,那舞蹈好似有一股魔力似的吸引着我,不,与其说这是魔力更不如说是富有戏剧性,那股戏类似剧性的东西将我牢牢钉住使我无法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停下了舞蹈,在男人停下舞蹈的同时,那股戏剧性的张力也骤然消失,水面泛起了微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凫水似的微波。一圈,两圈,三圈……水波越来越淡,我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再次抬起头寻觅男人的身影时男人已近站在了我的面前。

Part 3
“你会弹奏钢琴吧?”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这样说。
  我看着男人的双眼,(还是头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他。)一对深邃瞳仁,和一头的卷发,身上穿着黑色燕尾服。燕尾服的尺寸似乎有点小却仿佛有一种混乱秩序的美。漆黑皮鞋上一尘不染,仿佛还不曾接触过地面一般,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耀出强烈且令人不适的光芒。
“算是会吧。”我点了点头说道。
  “但丁的序曲正要开始了,听从内心的召唤吧。”男人一只手插进口袋,另一只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似的认真说道。
  随后,男人将手从口袋里拿出,原本空空的双手多出了一张白色的卡片,就像车站前的那种广告卡片,小巧而又实用。

Part 4
“我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男人这样说。我接过卡片。与我想象不同的是一张质地柔软的卡片。我低下头看,卡片的正面只写了一个字“猫”,背则是地址,一个陌生的地址,从来都没有听过的奇怪地名。
  “猫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我低着头一面琢磨着卡片,一面问。
  过了半晌,一片沉默。当我抬起头时名叫猫先生的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幽静的森林中,仿佛他不曾来过一般独留下的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莲池畔的小虫还在嗡嗡地叫着。

Part 5
于是夏天就这么结束了。
  顺带一提,我的高中是在市里的一所普通学校读的,普通的老师、普通的同学、普通大小的操场。是那种每当放学,或者中午,只要将头从窗户伸出去就总能看见有并排而走的情侣走在普通大小的操场上的普通地方。高中毕业后我报考了省音乐学院,女朋友则去了德国深造,她一直希望我也能够一同去德国,但我拒绝了。我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德国,我这么和她讲。但实际上我早已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我希望能够自己一个人自由的生活,就像天空中自由翱翔的鸟儿一样,那种不必顾忌他人感受的自私却自由的生活。

Part 6
上大学以后,我就真的自由的过上了那种我所渴望的生活,而女朋友的面庞在我的脑海中一天接着一天淡却,想起她的间隔也一天比一天长,直至最后,我也就只有在长夜将尽时的清晨听着她当作19岁生日礼物送给我的肖邦夜曲全集唱片,静静地看着日出时才偶尔的想起她的身影。
  于是,在十一月的某一个星期天,窗外下着冷冽的雨的十一月的某个星期天,我打电话给她。
  “喂,请问是哪位?”她这样说。
  “文也”我回答道。
  “抱歉,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有些犹豫地这样说。
  “我要去厄瓜多尔了。”我试图坚定的说,可语气中却略微带着颤抖。
  “厄瓜多尔?她疑惑的问道。我仿佛能够想象出她在电话的另一端,用解答好似没有答案的数学题时的表情凝望着窗外的样子。
  “再见。”我冷冰冰地说。然后将电话切断,什么也不想就倒在沙发上沉沉的睡着了。去厄瓜多尔自然是假的,我哪儿也不想去,只不过不知道如何开口罢了。我并不擅长言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至于为什么我自己恐怕也不知道吧。也许只有我内心深处的精灵才会知道吧,我想。

Part 7
什么也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我对自己这样说。伴随着石子沉入湖底的细沙中我的意志也逐渐地模糊起来。
  那是一个相当长的梦我甚至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假的(就姑且将它暂定为梦吧)。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梦仿佛不曾动过一般的以自己的方式流动着,那是相当冗长的一段时间,以至于我无法分辨出到底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幻。
  梦的远处发出着微弱的音乐,是一种低沉的,富有规律性的悦耳的声音。也许是巴赫的十二平均律中的某一首吧,也许是这样,也许也不是。总之,空气中的确是存在着BGM(Background music,简称BGM)就是了。
  再次睁开眼睛时我站在一块相当大的冰冷钢板上,斑驳且又冰冷的钢板向四周无线延伸,直到触碰到极远处的白色雾霭中才化作了一个黑点消失了踪迹。我周围站着四个人,我仔细打量着周遭的人,拿着老旧羊皮包装书的中年人,穿着燕尾服的猫先生,(不过这次的猫先生留着相当长的胡子,就像泰戈尔那样大得令人不禁发出“哇!”的那种令人暗自心惊的那种胡子),以面无表情的样子无言地站在我身旁。穿着老旧淡红色礼服的年轻女人站在我的右前方,总之从无限延伸的钢板上长出的大榕树下还站着一个穿着得体白色丝质外套的男人。(他也许是我们之中看起来最正常的一个人吧)剩下最后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穿着浅墨绿色的医用外科手术服,穿着五公分左右的Gucci高跟鞋,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自然的盘在脑后,似乎从一开始看上就保持着严肃且知性的气质,肌肉与肌肉之间保持着一种相当严谨的数学公式。

Part 8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是一段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后)巴赫的平均律终于停止了。我下意识地握住了拳头。穿着浅墨绿色外科手术服的中年女人以一种指引式的目光望着我,示意让我跟上她。
  于是中年女人首先打破了冗长的沉默走了起来,Gucci高跟鞋与钢板轻轻的发出“咔咔咔”的撞击声在钢板上回响,可那细微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无限空间中却显得格外大声。我跟在她身后。
  她边走边和我解释了事情的原因。你的尸体不得不截去某个部分,这是必须要的事,中年女人以相当认真的口吻说。
   “那么,我要截去哪个部分呢?”
    她什么也没有回答。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我重新问过一次。
   “这个还是请你自己看一看吧。”中年女人终于回话了。我点点头,虽然谁也看不到。

Part 9
在走过几个转角后,我们终于又再次回到了平坦且有冷漠的钢板上,(当然是另一块钢板)擦得亮晶晶的冰冷钢板。
   钢板的中央有一块小凹口,我随着中年女人一道往下走,咔咔的撞击声仍然继续的延续着。
   “那么,我要怎么称呼你呢?”我说。“就像要一个特定称号那样,比如起司蛋糕那样,只要一叫就能够立马知道在说什么东西啊。
“就像名词一样吗?”她说。
  “对,就像名词那样。”
“有这种必要吗?”中年女人以将信将疑的语气说道。
  “也许有这种必要吧”然后便陷入了沉默,无声的沉默,在此之后,我们走了一段相当长的台阶,以至于我不得不怀疑这是否是通往地狱的阶梯。冷冰冰的钢板包裹着四周,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中年女人突然停了下来。咔咔声以一种独特的方式暂时停止住了。

Part 10
“叫纯白巴赫吧”
“纯白巴赫”我在嘴边重复一遍。“你会拉小提琴吗”中年女人摇了摇头。
  “那还是换一个吧。”我说。“请便。”中年女人又继续走了起来。“叫猫吧”过了一会女人点了点头。
   定睛一看,眼前出现了一闸石制大门,石制大门上刻有许多陌生的名字,猫女士缓缓的将石门推开一个空隙。并转过头来示意让我跟上,在她转过来的瞬间我努力的试图看清她的脸,但我办不到,她的脸颊被蒙上了一层黑影,一层轻薄的黑影,但透过黑影我能狗感觉到她在笑,细细的笑,弯弯的笑,是以一种怪诞的神情的笑。
   石制大门的里面是像中世纪教堂一般的巨大大厅,大厅的两旁并排插着发出淡黄色微弱灯光的火把,透过火把发出的细小灯光,一个没有穹顶的大厅从迷雾中显现出来,从穹顶中照入的月光预示着时间的流逝一般,转头一看便可发现大厅被极长的黑曜石阶梯所覆盖,向上走去通往类似祭坛的砂岩宫殿。“听从内心的召唤吧!”那声音又再次响起。
  没有穹顶的大厅落着绵绵的雨,当雨点滴落在我身上时我突然感到皮肤隐隐作痛,雨点就像是有生命般的生物一般拼命的往下钻,直至心脏,待我仔细看时便发现那不是雨,而是绛红色的血液。
  我继续随着被我称为猫的女人走,高跟鞋的声音又重新回响在耳边,但我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是带有急促性与危机性的暗示。于是,我停了下来。

Part 11
“你到底要带我到哪儿去。”我有些不耐烦地问道。但是“猫”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继续拾级而上,那高跟鞋继续发出那带有警示意义的“咔咔”声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淡。以至于我不得不也向宫殿走去,但不知道什么时候“猫”已经消失了,她消失在宫殿的尽头,我快步跟上但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我独自一人走进宫殿,极为朴素的宫殿,和外观一样都是由砂砾砌成,既没有房间,也没有装饰,更没有阳光。阴冷的空气从黧黑的角落中散发出,宫殿的穹顶上倒挂着一排排骇人的蝙蝠。我将目光转向宫殿的正中央,一块红褐色的条形石块上覆盖着一条殷红色的布。(就像卡拉瓦乔《圣母之死》中的那块殷红色的布),我走到那块石头前将那块殷红色的布掀开一角,是一具尸体,我猛地退后了几步,却听到了一阵阵笑声。起初笑声从宫殿的一个阴暗角落中渗出,是个女人的笑声,然后宫殿的各个角落也陆续骚动了起来,各种各样怪诞的笑声从宫殿的各个角落中钻出,既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Part 12
笑声越来越大,像是沸腾了一般直至最高潮,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水面恢复了平静。“咔咔咔”的脚步声从新出现,但伴随着“猫”的脚步声出现的还有三个人,他们都左手拿着叉子,右手拿着刀子,以一种肉食动物的表情看着我,并小心翼翼的朝我走来,他们将手中的刀叉来回摩擦,金属发出了轻微的嘶嘶声。于是我将目光投向被我称为“猫”的女人的脸,“猫”脸上原本阴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女朋友的面庞,但站在我面前的那个女人绝不是女朋友,这点我可以保证。名叫“猫”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听从内心的召唤吧”她一面说一面走向宫殿的正中央,“嗖”的一下将盖住尸体的红布一把掀开,是一具年轻男性的尸体。我看着男人的尸体猛然发现躺在宫殿中间的尸体正是我的身躯体,苍白色的脸颊上显得毫无生机,泛紫的嘴唇有些不自然的微微张开。

Part 13
“他的心脏坏掉了,就像齿轮断掉了一样,不是简简单单的换掉一颗螺丝就可以解决的事,它功能性的坏掉了,心脏彻底的停止了跳动,我们必须努力修好它,我相信你会乖乖的配合我们吧,不然我们也很难办呐。”被我称为“猫”的女人指着我的尸体这样说。
   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四个人又开始急促的来回摩擦着刀子和叉子,他们走到尸体旁用极其优雅的手法缓缓的跳起了舞蹈,和在夏天的莲池旁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舞蹈,充满了坚实的力量,伴着舞蹈他们开始仔细且优雅的将我的左胸膛割开,“猫先生”伸手进去慢慢搅动,捣鼓了一会后将我的心脏取了出来,留有大胡子的“猫先生”在手上仔细的把玩了一会儿后将心脏扔到了宫殿的角落,那阴暗且不可以见光的潮湿角落。

Part 14
“请配合一下我们喔,很快就好了。”说着,那两个男人将刀子和叉子放进了口袋,朝我走来。我的意志告诉我赶快跑,可是我的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来,于是“猫先生”和身着白色丝质外套的男人将我托进了宫殿的角落。
  那两个女人也走向了宫殿的阴冷角落,这时宫殿正中央除了那具被刨去心脏的苍白尸体什么也没有。一束光照射在宫殿中央的尸体上,灰尘在光线的照射下任意飘动。
   不久后,宫殿中央的那具尸体被装上了一颗新鲜的心脏,而那颗心脏确实的鼓动着,将那冰冷的血液重新输送到尸体的每一个组织,每一条血管,每一个角落。而原来那个我的胸膛内则被换上了一台马达。我已近不属于我了,我想。我的五根手指被绑上了纯白色的泥绒线被制成了人偶,加入了名为猫的女人的行列中。
    我坐在宫殿的深处被马达和电线操控着,弹奏着拉赫玛尼诺夫的《爱的忧伤》一直弹奏着,一直弹奏着。
  “你说人是不是要有个名字呢?”名为猫的女人在我身旁微微的笑着说。我机械性的点了点头。
    “那你就叫纯白巴赫吧。”

Part 15
“另一个你会代替你好好的活下去喔。”猫先生这么说。
    躺在莲池边石块上的我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森林,被潮湿的空气包裹着的炎热的午后在不动声色中流淌着,池塘中长满了静谧的睡莲,莲池畔的小虫嗡嗡地叫着。
    湖畔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男人正微笑着看着我。我把这个男人称为猫先生。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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