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舞 舞
43
走进海豚宾馆时,总服务台里站着3个女孩子。她们同样是那身装束:绝无任何皱纹的天蓝色坎肩和雪白的衬衣,同样向我转过可人的笑脸。但里边没有由美吉。我深感失望,甚至可谓绝望。我一心以为一到这里即可理所与然地见到由美吉。因而我不禁瞠目结舌,连自己姓名的发音都吐不清楚,以致接待我的那女孩儿的笑容失控似的僵在脸上。她不无怀疑地审视着我的信用卡,将其插进计算机,确认是否为盗窃物。
我迈进十七楼一套房间,放下行李,去卫生间洗过脸,又转回大厅。我坐在松软的高级沙发上,装做翻阅杂志的样子不时地往服务台里打量一眼,我想由美吉或许只是小憩。但40分钟过后她还是没有露面,仍是那3个梳同样发式、相互难以分辨的女孩儿忙个不停。等了差不多1小时,只好作罢。看来由美吉不会是小憩。
我上街买了份晚报,走进一家饮食店,边喝咖啡边看。我看得很细,以为可能发现自己感兴趣的报道。
结果什么也没发现。无论五反田还是咪咪,都一字未提,只有别的杀人和自杀方面的报道。我边看报纸,边心想这回返回宾馆时由美吉大概——也应该——站在服务台里了。
但1小时后由美吉仍未见影。
我不由思忖:莫非她由于某种原因突然从世界上消失了?犹如被墙壁吸进去一样?想到这里,我心里七上八下,便给她住处打电话,没有人接。接着给服务台打电话,问由美吉在不在。另一个女孩儿告诉说由美吉昨天开始休假,明后天才能上班。我暗暗叫苦,为什么来之前不给她打个电话呢?为什么就没想到打电话呢?
当时我脑袋里装的只是快快飞来札幌,并深信来札幌便可见到由美吉。荒唐可笑!如此说来,这以前何时给她打过电话来着?五反田死后一次也未打,不,那之前也没打的。自从雪吐在沙滩上,五反田对我说他杀了喜喜时就一直未曾打过。时间相当之长。这已经把由美吉抛开很久了。不晓得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的,而且发生得十分容易。
但我又能说什么呢,实际上什么都不能说。雪说五反田杀了喜喜。五反田把“奔驰”扎进大海。我对雪说“没关系,这不怪你”。喜喜对我说“我不过是你的影子”。而我到底能说什么呢?什么也说不来。我首先想见到由美吉,然后再想应该向她说什么。电话中什么也说不来。
我还是心神不定。难道由美吉已被吸入墙壁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吗?是的,那白骨是共有6具。有5具已明白是谁,此外只剩1具。这具是谁呢?想到这里,我陡然变得坐立不安,胸口里突突跳得几乎透不过气,心脏也似乎在急剧膨胀,几欲穿肋而出。有生以来我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心情。我爱由美吉?不知道,见面之前我什么都想不成。我往由美吉住处不知打了多少次电话,手指都打痛了,但就是没有人接。
我无法安然入睡,汹涌的不安感几次打断我的睡意。我擦汗睁眼,开灯看表:2点、3点15、4点20,4点20分后,我终于失眠了。我坐在窗前,边听心脏的跳动边凝视渐亮的街景。
喂,由美吉,别再让我这么一个人孤孤单单。没有你,我就像被离心力抛到了宇宙的终端。求求你,让我看到你,把我连接到什么地方,把我同现实世界维系在一起。我不想修炼成仙,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34岁男子。我需要你。
从早晨6点半,我便开始拨她房间的电话号码。每隔30分钟就坐在电话机前拨一次,每次都没人接。札幌的6月委实是美妙的季节。冰雪早已融尽,几个月前还冰封雪裹的大地现在一片乌黑,充盈着柔和的生机。树木缀满青翠的叶片,在徐来清风的吹拂下轻摇微颤,长空寥廓,一碧万里,云朵倩影分外清晰。这景致使得我感到骚动不安。但我还是关在宾馆房间里不动,只管拨动她住处的电话号码。每隔10分钟我便自言自语一次:明天她就会回来,等到明天即可。然而我等不到明天,谁能保证明天一定到来呢?我坐在电话前连续拨号。拨得累了,便躺在床上打盹,或无端地盯视天花板。
似前这里有座老海豚宾馆来着,我想,那宾馆的确破旧不堪。但那里有很多东西滞留下来。人们的思绪、时间的残渣,全部融入一声声床铺的吱呀声中,粘附于墙壁上的一条条污痕。我深深坐进沙发,抬腿放在茶几上,闭目回想老海豚宾馆里的光景:门口的形状,磨损的地毯,变色的钥匙,角落里落满灰尘的窗框。我可以沿走廊前行,开门进入室内。
老海豚宾馆早已消失,但其阴影其气氛仍然留在这里。我可以感觉出它的存在。老海豚宾馆潜伏于这座庞大的新“海豚宾馆”之中,我闭眼便可以闪身入内,便可以听见老犬一般发出呼噜呼噜响声的电梯。它在这里。无人知晓,但仍在这里。这里是我的连接点。我对自己讲道:不要紧,这里是为我而设的场所,她必定返回,耐心等待就是。
我让服务员把晚饭送来房间,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喝着。8点钟又给由美吉打电话,仍没人接。
我打开电视,看棒球比赛的现场直播看到9点。我消掉声音,只看画面。比赛大失水准,而且我原本也无甚兴致,不过想看一看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动作。羽毛球也好水球也好,什么都无所谓。我并不注意比赛的进展,只看运动员的投球、击球和跑动。我把它当作某个与己无关的人的生活片断,一如观看空中飘逝的流云。
9点,我又打了次电话。这回铃声只响一次她便接起。我一时很难相信接电话的竟会是她,似乎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波将我同世界之间的纽带冲为两段。四脚瘫软无力,硬硬的空气块儿涌上喉头。由美吉在那里!
“刚刚旅行回来。”由美吉十分冷静地说,“请假去东京来着,住在亲戚家里。给你打了两次电话,没有人接。”
“我到札幌来了,来后一直给你打电话。”
“失之交臂。”
“失之交臂。”说罢,我紧握听筒,盯视电视画面,半天想不起词语,脑袋乱成一团。说什么好呢?
“喂,怎么了?喂喂!”由美吉呼唤道。
“好端端在这里呢!”
“声音好像有点怪。”
“紧张的关系。”我解释说,“说不好,除非见面谈。我一直紧张,电话中放松不下来。”
“明天晚上我想可以见面。”她停了一下说。我想像她大概用手指碰了一下眼镜框。
我耳贴听筒在床边坐下,背靠墙。“我说,明天好像迟了些,想今天就见。”
她发出否定的声音——其实尚未出声,不过是带有否定意味的空气传来。“今天太累了,筋疲力尽,我不是告诉你刚刚回来么?今天实在不行。明天一早就得上班,现在只想睡觉。明天下班后见,可以吧?或者说明天不在这儿了?”
“不,我要在这住些天。我也知道你很累,可说句老实话,我总有些担心,担心等到明天你怕已经消失。”
“消失?”
“就是说从这世界上消失。失踪。”
由美吉笑道:“哪里会那么简单地消失呢!不要紧,放心!”
“跟你说,不是那样的,你并不明白。我们在一刻不停地移动,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身边各种各样的东西随着这种移动而归于消失。这是无可奈何的,没有一样会滞留下来。滞留也是滞留在我们的意识里,而不存在于现实世界。我就是对这点担心。喂,由美吉,我需要你,非常现实地需要你。我几乎从没有如此迫切地需要过什么。所以希望你不要消失。”
由美吉沉吟片刻。“好个怪人!”她说,“向你保证:我不消失,明天肯定同你见面。请等到明天。”
“明白了。”我不再坚持,也不能再坚持。我对自己说道:知道她尚未消失就已经很不错了。
“晚安!”说罢,她放下电话。
我在房间里四下转了一会,然后去二十六楼酒吧喝伏特加。这是我同雪初遇的地方,里边人很多。柜台前有两个年轻女郎在喝酒,两人衣着甚为华丽,且都很得体。其中一个腿形长得动人。我坐在桌旁一边喝伏特加,一边并无其他意味地打量这对女子。随后欣赏夜景。我用手指按住额角,尽管并不痛。继而开始摸索头盖骨的形状,我自己的头盖骨。良久确认完毕,转而想像柜台前那两个女子的骨骼:头盖骨、脊椎骨、肋骨、骨盆、四肢和关节,以及动人双腿里的动人白骨。其骨洁白如雪,绝无杂质,且毫无表情。腿形动人的女子一闪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察到了我的视线。我很想向她说明,就说我不是看她的躯体,而只是在想像她的骨骼。当然我没有这样做。喝完3杯伏特加,回房间睡觉,或许由于由美吉已得到确认的缘故,我睡得很香。
由美吉来到时是凌晨3点。听得门铃响,我拧亮床头灯,看了看表。然后披上睡衣,未加思索地把门打开。此刻睡意浓,也不容我思索。我只是机械地起床、移步、开门。开门一看,见是由美吉站在那里。她身穿天蓝色坎肩,仍像上次那样从门缝闪身溜入。我关上门。
她站在房间正中,深深吁了口气。接着悄然脱去坎肩,整齐地摆在椅背以免弄出皱纹,动作一如上次。
“怎么样,没有消失吧?”她问。
“是没消失。”我声音有些迟疑。我还把握不好现实与非现实之间的界线,甚至惊讶都无从谈起。
“一个人不至于那么简单地消失的。”由美吉一字一板地说。
“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事都可能发生,无论什么。”
“反正我在这里嘛,反正我没消失。你不承认?”
我环视四周,深吸口气,又看看由美吉的眼睛。是现实!“承认。”我说,“你是好像并未消失。可半夜3点怎么会跑到我房间来呢?”
“睡不着,睡不稳。”她说,“放下电话就马上睡了,但1点钟一下子醒来后就再也睡不着。心里总想你说的话,怕弄不好真的就这么消失掉。所以就叫辆出租车到这儿来了。”
“半夜3点你来上班,人家不觉得蹊跷?”
“不怕的,没人发现,这时间都在睡觉。说是说24小时服务,但毕竟是深夜3点,没什么事要做。坐而待命的只是总服务台和房间服务方面的。从地下停车场通过职工专用门上来,没有人会发觉。即使发觉也无所谓,因为这里职工多,值班的和不值班的不可能一一搞清。况且只要说一句来小睡室里睡觉,也就蒙混过去了,毫无问题。这种事以前也有过几次。”
“以前也?”
“嗯。半夜睡不着就悄悄到宾馆里来,一个人转来转去。转一会儿心情就稳定下来了。你觉得发傻?可我喜欢,喜欢这样。一进宾馆心里就像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次也没被发现过,放心好了。一来没人发现,二来发现也能随便搪塞过去。当然,如果被发现进这房间,问题是有点麻烦。此外万无一失。在这里呆到早上,到上班时间就蹑手蹑脚地出去。可以吧?”
“我自然可以。你上班是几点?”
“8点。”她看了看表,“还有5个小时。”
她以有些神经质的手势从手腕摘下表,橐地轻声放于茶几。随即坐在沙发上,把裙角拉得笔直,抬脸看着我。我在床边坐下,意识已经有所恢复。
“那么——”由美吉开口道,“你是说你需要我?”
“强烈地需要。”我说,“好多事情转了一轮,整个转了一轮。而我需要你。”
“强烈地?”说着,她又拉了拉裙角。
“是的,非常强烈。”
“转一轮后回到哪里了?”
“现实。”我说,“花了好些时间,终于回到现实中来了。我从很多奇妙事件中脱身出来,很多人死了,很多东西失去了,一切混乱不堪,而且仍未消除,估计将继续混乱下去。但我觉得我已转完了一轮,现在返回了现实。这一轮转得我筋疲力尽,浑身瘫软,但我好歹坚持跳个不停,一步也没踩错舞步。也正因如此,才得以重返这里。”
她看着我的脸。
“具体的我现在很难说得明白,不过请你相信我。我需要你,这对我是至关重要的大事,对你也是至关重要的大事。不骗你!”
“那么我该怎样好呢?”由美吉不动声色地说,“难道我应该感动得同你睡觉不成?就说太好了,说你需要我是我的最大的幸福——是这样不成?”
“不是,不是那样的。”我寻找合适的词句,当然寻找不出,“怎么说好呢?这其实早已定下,我一次也没怀疑过。一开始我就以为你可以同我睡的。但最初那次未能睡成,因为那时还不合适,所以也才等待转回一轮,并且已经转了一轮,现在并非不合适。”
“你是说我现在应该同你睡?”
“逻辑上的确不通,作为说服的方法也再糟不过,这点我承认,不过我是很想对你推心置腹,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而且也只能这样表达。在一般情况下,我也会循循善诱地说服你,那类方法我也是知道的。效果如何且不论,就方法来说我是完全可以像别人那样得心应手的。问题是情况不同,这件事单纯得很,简直不言而喻,所以只能如此表达,问题不在于能否进行得顺利,我同你睡,这是既定之事。我不想在既定之事上面没完没了地兜圈子,因为那样会毁掉其中关键的东西。真的,不是危言耸听。”
由美吉久久看着自己放在茶几上的表。“不能说是地道啊!”她叹息一声,开始解上衣纽扣。
“别看。”她说。
我歪倒在床上目视天花板的一角。那里别有天地,但我现在置身此处。她不慌不忙地脱衣服,不断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每脱掉一件,便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什么地方。一会传来咯噔一声眼镜放在茶几上的声音,那声音让人心里痒痒的。接着,她走近前来,熄掉床头灯,上床,滑溜溜、静悄悄地钻到我身旁躺下,像闪身溜进屋时那样。
我伸手搂抱她的身子,她的肌肤和我的肌肤贴在一起。其身子非常滑润,而且沉甸甸的,现实,与咪咪不同。咪咪的身子梦一般美妙,她生活在幻想之中,生活在她本身的幻想和包容她的幻想这种双重幻想之中。正是。但是由美吉的身体却存在于现实世界,其温馨其重量其颤动都是活生生的现实。我一边抚摸由美吉一边思绪联翩,五反田那爱抚喜喜的手指也在幻想之中。那是演技,是画面上光点的移动,是从一个世界滑向另一个世界的阴翳,然而此刻不同,这是现实,正是,我现实的手指抚摸着由美吉现实的肌体。
“现实。”我说。
由美吉把脸埋在我脖颈上,鼻尖的感触是那样的真切。我在黑暗中逐一确认她身上的每个部位:肩、臂肘、手腕、手心,直至十个指尖,哪怕再细小的地方也不放过。我用手指依顺摸去,并像按封印那样不住地吻着,我需要这样做,也必须这样做。
是现实,我想。
我什么也不说,她什么也不说。她只是静静地呼吸,但她也同样需要我,我感觉得出。她的双臂紧紧地搂住我,其呼吸温暖而潮润,将不成为语言的语言倾吐出来。
“好厉害的。”稍过一会,由美吉说道。
“所以我说早已定下了嘛。”
由美吉在我怀中就势睡了过去,睡得十分恬静,我没睡,一来全然没有睡意,二来因为怀抱熟睡中的她实在惬意。不久,天空放亮,些许晨光淡淡透进屋内,茶几上放着她的手表和眼镜。我注视由美吉不戴眼镜时的脸,摘去眼镜时的她也自有千娇百媚。我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依旧搂着她的肩,观察房间里的变化,只见晨光逐渐涌满各个角落,幽暗后退消失。
椅子上叠放着她的衣服。裙子、衬衫、长统袜和内衣,椅下整齐摆着黑色的皮鞋,是现实,现实的衣服现实地叠着,以免弄皱。
7点时,我把她叫醒:
“由美吉,该起来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我,再次把鼻子触在我脖颈上。“好厉害的。”她说。然后鱼跃下床,赤身站在晨光之中,竟如刚充过电一般生机勃发。我把一只胳膊支在枕头上,望着她的裸体——几小时前确认过的裸体。
由美吉冲罢淋浴,用我的梳子理好头发,简洁而又认真地刷了刷牙,然后细心穿起衣服,我看着她穿衣服的光景,她小心翼翼地扣好白衬衫每一个纽扣,罩上坎肩,站在可以照出全身的衣镜前检查有无皱纹或污点,这一切她做得一丝不苟,从旁观看都甚觉快意,使人油然腾起清晨来临之感。
“化妆品在小卧室的柜里呢。”她说。
“这样就很漂亮。”
“谢谢。不过不化妆要挨训的。化妆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我站在房间正中抱了一次由美吉。抱穿制服戴眼镜的她同样妙不可言。
“天亮后还需求我来着?”
“非常需求,”我说,“比昨天还强烈。”
“跟你说,被人这么强烈地需求还是第一次。”由美吉说,“我完全感觉得出来,知道自已被你需求,感觉到这点也是第一次。”
“这以前谁也没需求过你?”
“没人像你那样。”
“被人需求是怎样一种心情?”
“十分轻松。”由美吉说,“好久没这么轻松过了,觉得就像呆在充满温情的房间里似的。”
“一直在这里好了。”我说,“谁也不出去,谁也不进来。只有我和你。”
“在这里住下?”
“是的,住下。”
由美吉稍离开一点看着我的眼睛:“嗳,今天晚间来住也可以的?”
“你来住我是没有问题。但对你来说我想过于冒险。一旦暴露,说不定被解雇的哟!相比之下,恐怕还是去你住处或其他旅馆好些,嗯?那样会更舒心吧?”
由美吉摇摇头:“不,这里可以,我喜欢这个场所。这里既是你的场所,同时又是我的场所。我乐意在这里给你抱,只要你可以的话。”
“我哪里都没关系,你喜欢就行。”
“那好,今晚见,在这儿。”说完,她把门开条小缝,向外窥看一下,然后身子一闪消失在门外。
我刮完胡须,冲罢淋浴,出外在早晨的街上散步,并去“丹琴”炸饼店吃了油炸面圈,喝了两杯咖啡。
街上到处是上班的人流。见此光景,我也觉得该开始工作了。如雪已开始学习一样,我也该开始工作才是。这是很现实的。在札幌找工作来做?也不错,我想。而且要同由美吉共同生活。她去宾馆上班,我做我的工作,做什么工作呢?别担心,总找得到,找不到也无所谓,几个月的吃喝还维持得了。
写点东西怕是不错,我不讨厌写文章,我扫雪差不多连续扫了3年时间,往后应该为自己写点什么了。
对,我需求的是这个。
写普通文章,既非诗歌小说又非自传信函那样的普通文章,没有稿约没有期限那样的普通文章。
不错!
继而,我想起由美吉的肌体。她身体的任何部位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曾一一确认,一一按以封印。我带着幸福的心情在初夏的街头漫步、吃午饭、喝啤酒。然后返回宾馆,坐在大厅里从盆栽树荫处看了一会由美吉工作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