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最新短篇:《夏帆》 刊载于《新潮》杂志120周年纪念特大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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攒着文艺复兴的劲儿,不过是读了几本几个世纪前的书罢了。
“说你是最丑的,可能有点过分了,”男人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但说你是最不美的,应该没错。”
夏帆紧抿双唇,毫不避讳地默默直视着男人的脸。这男人为什么要故意说出这些话呢?如果在相亲(类似的事情)中,初次见面后对方不合心意,之后不再联系就好了,何必要当面侮辱呢?
男人比夏帆大约大十岁,衣着整洁,外貌英俊。虽然不完全是夏帆的类型,但确实是看起来家教良好的相貌,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上镜的那种。如果他再高一点,也许还能当演员。他预约的餐厅小巧雅致,菜品美味而精致。虽然话不多,但谈话很有技巧,从未让气氛尴尬(尽管后来夏帆奇怪地发现,她竟然记不起他们具体谈了什么)。在整个用餐过程中,夏帆对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温和的好感,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可是这一切直到突然间——发生了这样的转变。这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也许觉得这很奇怪”。
在两杯浓缩咖啡端上来后,男人以平静的语气说道,他仿佛能读懂夏帆的心思。随后他往咖啡里放了一块小方糖,用勺子轻轻搅拌着。
“那么,为什么要和这么丑的,也就是长相不合你意的人一起吃完这顿饭呢?你本可以只喝完第一杯红酒就随便找个借口结束约会。花一个半小时吃完这顿正式的晚餐,完全是浪费时间。而且为什么非要在最后关头提起这个话题呢?”
夏帆仍沉默地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她的双手紧紧抓着膝上的餐巾。
“我想是因为好奇心压倒了我”。
男人说到,“我想知道像你这样不漂亮的女人在想些什么,不漂亮这个事实对你的生活有什么影响,也许我就是想了解这些。”
他的好奇心满足了吗?夏帆心想,当然她没把这话说出口。
“那么,这好奇心满足了吗?”男人喝了一口咖啡后说道。毫无疑问,他完全读懂了夏帆的心思,就像食蚁兽用细长的舌头舔尽蚁巢里的蚂蚁一样。
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把装着浓缩咖啡的杯子放回到杯碟上,然后自问自答到:“不,并没有满足。”
随后,男人举手叫来了服务员,结了账。他向夏帆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径直离开了餐厅,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实际上,夏帆从小以来对自己的容貌并不是特别在意。她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时,从未觉得特别美丽或特别丑陋。既没有因此感到高兴,也没有感到失望。她对自己的外貌不感兴趣,是因为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容貌会对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可以说,她从未有过这种意识。作为独生女,父母给予了她无条件的深厚爱意,这也与外貌的美丑无关。
即使在青春期,夏帆对容貌的这种不关心和随意也没有改变。她的许多女性朋友对自己的外貌深感烦恼,竭力化妆,而夏帆对此却不太理解。她在镜子前花费的时间极短。保持身体和脸部的清洁——是她唯一的关心的。这并不是一项特别困难的事情。
在男女同校的公立学校就读期间,夏帆有过几个男朋友。她并不是那种在班级男生的心目中票选的最受欢迎的女生。然而,不知为何,每个班级总有一两个男生会对她产生兴趣并接近她。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男生对她的什么地方感兴趣。
高中毕业后,夏帆进入了东京的一所美术大学,即便如此,她身边几乎从未缺少交往的男性。因此,她也不需要为自己的容貌而苦恼。从这个角度来看,她是幸运的。她一直觉得奇怪的是,那些看起来比她漂亮得多的女性朋友们,竟然会对自己的容貌深感烦恼,甚至花费高额费用去做整形手术。这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因此,当她刚过二十六岁生日,在一次晚餐中被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直言不讳地指责“丑陋”时,夏帆真的感到困惑。与其说她为这种无礼感到愤怒,或是受到打击,不如说她只是单纯地感到惊讶罢了。
介绍那个男人给夏帆的是一位名叫町田的女性编辑。她在神田的一家小型出版社工作,这家出版社主要出版儿童读物。町田比夏帆大约四岁,有两个孩子,是夏帆绘制的儿童图画书的编辑。虽然图画书的销量一般,但夏帆通过杂志插画等兼职收入,足以维持自己的生活。当时,夏帆刚和交往两年多的同龄男友分手,心情低落。因为分手的过程并不愉快,这也影响了她的工作进展。町田了解她的情况,便为她安排了一次相亲,希望能帮她转换心情。
在与那位男性相见的三天后,町田打电话给夏帆。“那么,约会怎么样了?”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夏帆只是含糊地哼了一声,避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那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町田回答到:“说实话,我对他也不太了解,只是个朋友的朋友。据我所知,他大概四十岁左右,单身,从事证券工作,身份可靠,工作出色,大概没有犯罪记录。我见过他一次,简单聊过几句,感觉他是个帅气而又有礼貌的人。虽然个子有点矮,不过汤姆·克鲁斯也不是很高嘛,当然我没亲眼见过。”
“可是,”夏帆说,“这么帅气、感觉良好又工作出色的人,为什么还需要参加相亲?这样的人应该不缺女性朋友吧?”
町田说到:“嗯,听说他很聪明,工作能力也很强,但在人际关系上可能有点怪癖。我不想在你们见面前给你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没提这些。”
“有点怪癖?”夏帆重复道,摇了摇头。那样的行为能只称作有点怪癖吗?
“那么,”町田接着问,“你们交换电话号码了吗?”
夏帆在听筒前停顿了一下。交换电话号码?她回答到:“没有,没有交换。”
三天后,町田再次打电话给夏帆。
“关于上次那位帅气的佐原先生,你现在方便聊聊吗?”她说。佐原就是那个参加相亲的男人的名字,与沙漠的同名。
夏帆放下手中的工作笔,把左手的听筒换到右手,“可以,请说。”
町田说到:“佐原先生昨晚给我打电话,问能不能再见你一面,两个人好好谈谈。他的语气相当认真哟。”
听到这里,夏帆不由得屏住呼吸,沉默了一会儿。想再见一面,两个人好好谈谈?夏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帆,你在听吗?”町田担忧地问道。
“是的,我在听,”夏帆回答。
“看来他对你很感兴趣呢。那么,我该怎么去回复他呀?”
正常想来,当然应该回答“不”。他当面说了那么难听的话,还有再见这个人的必要吗呢?但夏帆却无法立马做出决定,无数的疑问涌现在她的脑海中,纷乱不堪。
“让我再稍微考虑一下好吗?”夏帆对町田说,“我稍后再给你回电话。”
最终,夏帆决定在那个星期六的下午再见一次佐原。这次见面有几个条件:白天,时间短暂,没有餐饮和酒精,有人却能安静谈话的地方——这些都是夏帆通过町田提出的。
“对于第二次约会来说,这些条件有点奇特呢”町田说。“还挺警戒的嘛。”
“有点吧。”夏帆回应道。
“不过别在手提包里藏扳手啊。”町田说着,高兴般地笑了起来。
夏帆暗想,这倒也不是个坏主意。
佐原上次见面时可能刚下班,所以穿的是上班时的西装打着领带,这次则穿了一件深棕色的皮夹克、紧身蓝色牛仔裤和磨旧的工装靴,这样的一身周末休闲风。他的胸袋里还插着一副太阳镜,看起来很精致。
夏帆在比约定的时间稍微迟了一点时到达酒店大堂,佐原已经在那里了,他正在用手机给谁发着消息。看到夏帆,他微微一笑,合上了手机的皮套。他旁边的座位上放着一个摩托车头盔。
“我骑的是一辆BMW1800cc的摩托车,”佐原说道。“在BMW摩托车中,这款的排量最大,发动机的节拍很动听,很有力。”
夏帆没有回应。她在心里吐槽:你骑的是BMW摩托车,三轮车,还是牛车,我都不在乎。
“你可能对摩托车没什么兴趣,不过还是告诉你一下。”佐原补充道。
夏帆再次感到,这个男人确实能读懂她的心思。
服务员过来了,夏帆点了一杯咖啡。佐原点了一杯洋甘菊香草茶。
“话说,你去过澳大利亚吗?”佐原问。
夏帆默默地摇了摇头。她从未去过澳大利亚。
“你喜欢蜘蛛吗?”佐原问,同时在空中用双手的手指模仿出一个扇形。“蜘蛛,有八条腿的那种哟。”
夏帆没有回答。她最怕蜘蛛了,但她却不觉得有必要告诉他。
佐原继续说道:“我在澳大利亚的时候,见过一只像棒球手套那么大的蜘蛛。看上去非常吓人,让人毛骨悚然。但当地人反而欢迎它们在家里待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帆依然沉默着。
“因为这家伙在夜晚活动,能把蟑螂吃掉。它是有益的昆虫,对我们有用的昆虫。话说,也有吃蟑螂的蜘蛛呀。食物链的结构之巧妙和华丽总是让人感到惊叹。”
咖啡和洋甘菊香草茶端了上来,两人在各自的饮品前沉默了一会儿。
“我想你可能感到奇怪吧。”佐原稍后以正式的口吻开始说,“对我想再次见到你这回事。”
夏帆仍然没有回答。这不是值得回答的问题。
“所以,你同意再次见我,我真的感到很惊讶。”佐原说。“我感激你,但同时也感到惊讶。被说了那么难听的话,居然还能愿意再次见面。不,那不只是难听,而是对女性尊严的践踏。大多数女性如果被说了这种话,是不会肯再露面的。当然,那是理所当然的。”
大多数女性?夏帆在脑海中重复着对方的话。这句话让她感到震撼。
“大多数女性?”夏帆终于开口了。“也就是说,你对遇到的所有女性都说过同样的话?也就是说——”
“没错。”佐原坦然承认。“我对所有的女性,对你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像你这么丑的还是第一次见,这句。通常是在我们愉快地共进晚餐,然后享用美味的甜点之后说的。说这样的事情,关键时机是非常重要的。”
“为什么?”夏帆带着哭腔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必须要这样做?为什么必须毫无意义地伤害别人的感情?耗费时间、金钱和精力。”
佐原轻轻地摇了摇头。“为什么呢——这是一个根本性的问题。谈论起来会变得很复杂。不如我们来讨论一下这种发言所带来的效果吧。我总是对她们被说时的反应感到惊讶。被这样难听的话直接迎面打出来时,人会真生气,还是会一笑了之呢,你可能会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当然,确实也有这样的人,但她们的数量极少。大多数女性……只是受伤了。伤得很深,很久。有时甚至有人会说出令人费解的话。”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夏帆最终打破了沉默。“你对目睹这样的反应感到快乐吗?”
“不是快乐,只是我无法不对此感到好奇。无法不对那些怎么看都是美丽的女性,甚至是容貌超过平均水平以上的女性们,被当面直指丑陋时,过于狼狈或受伤的事情感到好奇。”
夏帆面前的咖啡一直没有动,虽然还冒着白气,但已经慢慢地凉了下来。
“我觉得你有病。”夏帆干脆地说道。
“对,也许是这样。我确实可能有些病态。我并不是在找借口,但在病态的人看来,更病态的反而是整个世界。听着,这个时代,外貌主义受到了强烈的否定。很多人公开抨击选美比赛。如果在公开场合说‘丑女’之类的词,肯定会被全场指责。但另一方面,你看看电视,看看杂志。那里到处都是化妆品、整容手术和美容院的广告。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是愚蠢、毫无意义的双重标准。简直就是闹剧。”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可以毫无意义地伤害别人,对吧?” 夏帆反驳道。
“嗯,你说得对。” 佐原承认道。“你说得对,我可能有些病态。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但是,换一种想法想想看,患病也是一种享受。对于患病的人来说,有一种只有患病的人才能享受的特殊场所。那就像是患病者的迪士尼乐园一样。而且幸运的是,我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去享受那个地方。”
夏帆默默地离开了座位。就这样吧。她已经不想再和这个男人说话了。
“等一下,拜托你。” 佐原站起身,对她说道。“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不会拖得太久,只要五分钟。坐在这里,再听我说一些话。”
夏帆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又坐了下来。虽然不愿意,但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我想说的是,你的反应与其他人不同。” 佐原说道。“即使遭受了如此恶劣的言语攻击,你也没有变得狼狈,没有生气,也没有一笑了之,看起来也没有特别受伤。你没有流露出任何平凡的情感,只是直直地看着我。就像用显微镜观察病原体一样。表现出这种反应的人,到目前为止只有你一个。我对此感到钦佩。我在想,为什么这个女人不会受伤呢?如果有什么东西真的能够伤害她的心,那会是什么呢?”
夏帆问道:“你是为了看到女性们的这种反应,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就反复进行这种精心设计的会面吗?”
男人略微歪了歪头。“不,没有那么多。只是机会来了就这么干。我通常不会使用像约会软件之类的东西。太简单的东西通常都很无聊。通过朋友介绍认识,和一些知情的女性见面——像传统的相亲那样才是最好的。经典的情境才会让心潮澎湃。”
“然后就侮辱对方?”夏帆说道。
佐原没有回答。他嘴角浮现出一缕微笑,但很快就收敛了笑容。然后他将双手展开在胸前,仔细地看了手掌片刻。就像在检查手相有没有在变化一样。
“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骑摩托车?”他抬起头说。“我为你准备了备用头盔。今天天气也很好,我想我们可以享受一次愉快的骑行。而且我的摩托刚超过了五千公里的里程,让BMW引以为傲水平的对置发动机简直棒极了。”
夏帆心中涌起了明显的愤怒。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愤怒了。也许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愉快的骑行?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请允许我谢绝骑行。”
夏帆冷静下来,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佐原摇了摇头。“哈,是什么呢?”
“是远离你一点。然后洗掉粘在身上的这层像是污秽一样的东西。”
“我明白了。” 佐原说。“我明白了。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很遗憾,我们就不去骑行了。但是为什么想要远离我一点,你觉得这是容易的事儿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哪里传来了婴儿的哭声。男人瞥了一眼那边,然后直直地看着夏帆的脸。
“你迟早会明白的。” 男人说。“我对引起我兴趣的人不会轻易放手的。也许你会感到意外,但是从距离的角度来说,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远。你和我。你知道吗,人无法摆脱连锁结构的。无论你多么不想与之有所接触,无论你多么不想见。吞噬什么和被什么吞噬,就像是硬币的两面。正反两面,借贷双方。这就是世界的运转方式。也许,我们又会在某个地方相遇吧。”
夏帆快步走向酒店的大门,心中暗下决心绝不会再与那个男人相见。她应该在电话里对町田小姐坚决地表达自己的回答。不,我不想再见那个人。
好奇心啊。
好奇心引导着我来到这里。我想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他在追求什么。但我错了。那个男人像蜘蛛一样狡猾地用好奇心为饵诱使我前来。我感到了一股寒意。我想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南国岛屿,那里有一片洁白的沙滩。我想躺下来,闭上眼睛,享受阳光的沐浴,不去想任何事情。
从那之后数周过去了。夏帆当然希望尽快地将那个名叫佐原的男人忘记得一干二净。她希望将他视为生活中毫无意义的一段经历,将其推到眼中不见心中不烦的地方。可是,当她一个人夜晚坐在工作桌前时,不留神,那个男人的脸就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他微微一笑,目光专注地盯着他自己那修长而纤细的手指。
夏帆开始花更多的时间站在镜子前。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几乎像重新认识自己一样,仔细检查着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然而,她发现自己对脸上的任何部位都不太感兴趣。镜子里的的确是她的脸,但她无法找到它是自己的固有之脸的感觉。夏帆甚至开始羡慕那些整容过的朋友们。她们至少知道通过修正脸上的哪些部位,可以使自己变得更美丽,或者更满意——或者说至少这么相信着。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经历着某种巧妙的报复。也许在合适的时机,她生活本来的面貌就会被剥夺,她应得的一切都会被夺走——借方和贷方。夏帆想,如果她没有遇到佐原这个男人,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也许他为了在我面前露面,已经忍耐了很长时间,像潜伏在黑暗中等待猎物的巨大蜘蛛一样。
夏帆所住的公寓前的道路上,在人们安静入睡的深夜里,偶尔会有大型摩托车经过。在那种像敲击太鼓一样的沉闷引擎声响起时,她的胸口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腋下渗出冷汗来。
我为你准备了备用头盔。男人说道。
夏帆偶尔会想象自己坐在那辆 BMW摩托车的后座上。她想象着那强大的机器会把她带去哪里,设想着前方的目的地。那会是把我带到哪里呢?
“从距离的角度来说,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远。你和我。”男人说。
在那次奇怪的相亲过去半年后,夏帆完成了一本新的绘本。有一天晚上,她梦见自己沉入深海底部,然后忽然被惊醒,浮到了水面上,于是她开始面对着书桌写下了那个故事。完成这个故事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
这是一个讲述一个少女寻找自己脸的故事。有一天,少女突然发现自己的脸不见了。她在睡觉时,有人把她的脸偷走了。因而,她决定要想办法找回来。
但是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的脸长什么样子。她甚至忘了那是美丽的脸?还是丑陋的脸?是圆圆的脸?还是长长的脸?她问过父母,也问过兄弟姐妹,但她们都不记得她的脸是什么样子,也不愿意告诉她。
于是,少女决定一个人开始“寻脸”之旅。她暂时用一些临时的脸贴在原来脸的位置上。如果完全没有脸的话,遇见她的人就会觉得奇怪。
少女走遍了世界。越过高山、踏过深河、穿过广阔的沙漠和凶险的原始丛林。她相信一旦找到自己的脸,她就能立刻认出来。毕竟,那是她的重要一部分。在旅途中,她遇到了许多人,并经历了各种奇怪的经历。有时差点被象群踩踏,有时被大黑蜘蛛袭击,有时被野蛮的马踢到。
然而,她耗费了漫长的岁月,去到了能去的所有地方,可她依然找不到自己的脸。她看到的只有别人的脸。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渐渐地,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少女了,而是成了一个成年女性。她担心自己的脸永远找不到了。她感到了绝望。
就在她在北国岬角的尽头无路可走,孤独地哭泣时,一个穿着毛皮外套的高大青年走了过来,坐在她旁边。他的长发被海风拂起。青年看着她,微笑着说:“嘿,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女性呢。”
这时,那张临时贴上的脸已经成了她真正的脸。各种经历,各种感受,让她真正拥有了自己丰富的面容,那张脸只属于她。她和青年结合在一起,在北国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这本绘本不知为何——夏帆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何理由——引起了孩子们的共鸣,尤其是十多岁处的少女们的共鸣。她们追随着少女寻找自己的脸的旅程,经历了各种考验。最后,当她找到了自己的脸,获得了心灵的安宁时,读者都感到了一种释然。文字简单,插图具有象征性,是这本书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这个故事——以及将其写成绘本的过程——最终都治愈了夏帆的心。我只需要像以前的我一样,以我应有的姿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好。我不害怕任何事情。在深海底所做的梦教会了她这一点。夜晚的不安逐渐淡去了。虽然不能说完全消失了。
绘本在口口相传中悄然畅销,报纸上也登载了好评的介绍文章。町田对此非常高兴。
“这本绘本可能会成为长销书,我有这种感觉哦。”町田说。“与你之前的风格完全不同,一开始确实让我吃惊,你是在哪里想出这样的创意的呢?”
“在某个暗淡而深邃的地方。”夏帆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完)
via 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 村上春树最新短篇:《夏帆》 刊载于《新潮》杂志120周年纪念特大号 (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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