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纳利、村上春树以及渡边淳一的幸福
——他们与幸福为敌,又与幸福为伍
文/小麦子
在2010年上半年的许多虚构类畅销书榜单上,多能看见这三本书:《伊斯坦布尔的幸福》、《IQ84》、《失乐园》。这三本书从作者到内容上都各有看点,算是目前引进文学几大品种的代表。凑巧的是,这三本书的主题都似乎对爱、幸福、自我有不同程度的解读。
李凡纳利——幸福就是站在反抗的立场上
他写作,在土耳其最大的报纸上开专栏,其小说《伊斯坦布尔的幸福》全球再版53次,登上了土耳其和全球书市的畅销榜;
他写歌,创作的歌曲有30多首在土耳其家喻户晓,所作专辑《法兰多雷唱李凡纳利》荣获希腊年度最佳音乐专辑;
他办演唱会,场内听众多达50万;
他导电影,《Veda》是2010年土耳其电影界的票房冠军;
他还曾是伊斯坦布尔的市长候选人,曾担任过土耳其的国会议员和外交大使。
很难想像一个人能同事做好如此多的事情,并且在每件事情上都出类拔萃。他是全能作家,也是国民偶像,是让帕慕克都为之敬佩的人。
若不是他今年6月中旬携小说代表作《伊斯坦布尔的幸福》来到中国。可能很多人没有机会发现土耳其有这样一位神奇的作者。
李凡纳利的文学生涯最初是由出版人开始的。他在安卡拉曾经有一家出版社,因此总是和书的世界有关系。后来他的出版社由于军事政变而被迫关闭,他也被投进了监狱,接着便与妻子一起踏上了漫长的流亡之路。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写作的。他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继续他与书的关系。“监狱是作家的学校”用在他身上最贴切不过。
一个因被凌辱而被家人逼迫自决的纯真少女;一个在梦中被枪炮声惊醒的退役军人;一个饱受空虚和孤独煎熬的“完美”教授。从乡村到城市、从陆地到海洋、从愚昧到文明,处处都是矛盾冲突、处处都是怀疑戒备。最初的一切困境逐渐变的脆弱无力,现实的相遇和经历让他们开始靠近、彼此取暖、认清自我。这就是李凡纳利首次在中国出版的小说——《伊斯坦布尔的幸福》。
从这张面孔上,你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经历过政变、监禁、流亡并始终坚持写作的人。他其实就像《伊斯坦布尔的幸福》中的玛丽一样。是牺牲者、经历过煎熬、饱受过歧视。并总是站在反抗的立场。不屑与狼为伍。
他并不是因为自己有丰富的经历才写作。他写作,是因为听到身边的土地发出的声音。他对这片土地有深深的归属感。同时他又希望这片土地能够更加文明和开放。所以他也是一个很不客气的批评者。就像他评价《伊斯坦布尔的幸福》中的伊凡一样。伊凡的空虚是很多人的空虚。他们像伊凡一样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找不到自己的方向,舍弃了自己的精神家园倾向选择富足的物质生活,最后却发现拥有的一切仍然无法消除内心的空虚和孤独。
李凡纳利借《伊斯坦布尔的幸福》把笔触伸向了面目不清的土耳其社会。这里既信仰伊斯兰教又保留了深厚的世俗民风。既古老又现代、既残酷又空虚。旧的已经消逝,新的还没有到来。生活在这里的人并不像人们看到伊斯坦布尔的美丽风光时那样轻松和愉悦。
土耳其到底是谁?连李凡纳利自己都说不清楚。
动笔写这部小说以前,李凡纳利一直为土耳其的一家官方报纸写专栏。天天目睹现实中的不公和无奈,渐渐就希望要把这些问题,通过小说体现出来。“混搭”是李凡纳利喜欢的写作方式,他选择让三个原本没有任何交点也毫不相似的人,最终相遇到了一起。事实上他们都需要去寻找幸福。
小说虽然缺少一个“结局”,但“玛丽”无疑是三个人里最接近幸福的。这部小说在2007年被拍成电影之后,还上了土耳其的电视,很多人就是通过电视知道了这部书,不少女孩子因为这本书而改变了观念。
这就是李凡纳利获得的最好的幸福。
村上春树——孤独未必就不幸福
如果要给村上春树的作品设置标签的话,“孤独”是必不可少的字眼。村上春树的作品充斥着残酷、绝望、空虚、挣扎、暴力以及冷漠。爱上村上春树,便爱上孤独。在这里,孤独不仅不需要慰藉,而且孤独本身即是慰藉。
从1979年的《且听风吟》到2009年的《1Q84》,村上春树的作品从来不缺少市场和销量。据《新京报》和《京华时报》上周的报道,《1Q84》被新浪评为“2010年上半年好书的第一名”。书里主人物“青豆”与“天吾”游离的身份和孤独的存在,让所有的“村上迷”再次陷入了作者营造的另类孤独情调中。
村上春树笔下究竟是怎样的一种孤独?
他塑造的主人公大多是过着平凡俗世生活的普通人。但是怪异之处在于,这些人无父母无兄弟无姐妹无儿女无妻子,即使有也已离异。没有上司没有下属,同事之交若即若离。就如《IQ84》里的青豆与天吾、《挪威的森林》里的直子与绿子、《海边的卡夫卡》中始终未交代其真实姓名的少年……。假如一个人真的这样生活,怕是早被排山倒海的孤独感生生吞噬。
直子在《挪威的森林》中是一个典型的孤独症患者。她总是不知如何与别人相处,甚至不能顺利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与男友渡边约会时也总是沉默,不能敞开心扉。实际上,直子在潜意识中,用表达上的障碍在自己与外界之间树立了一道屏障,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感到自己与过去的恋人“像是在无人小岛上长大的两个赤身裸体的孩子,饿的时候就吃香蕉,寂寞时就相拥而眠”。最后,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的她,只好选择了自杀。
直子的孤独是因为她处在逃避社会主流的边缘上。然而,这样的自我封闭,快乐时不与人分享,痛苦时不与人分担的孤独又似乎属于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这种安静的、平和的、有质感而又近乎“无”的一种孤独感的存在并不容易被感受到。然而,它就是天生的存在。天生的东西多是不可逆转的。每个人都有脆弱和缺失,每个人终归是活在自我的深渊之中。渴望从他人身上得到自己缺失的东西是无望的、是注定要落空的。所以,他笔下的孤独不等同于常意里脱离大众,只有少数人才会萌生的一种负面情绪。而是一种无所不在的普通人的孤独。读起来就像是每个人自己真实的体验。
村上春树洞悉了人的本质就是孤独,所以他不将孤独视作一种可怕的因素。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把人们视为洪水猛兽的孤独感描绘成一种自然的生存状态。既然孤独无处不在,干脆享受孤独、玩味孤独。像《睡眠》中的女主人公那样,深知自己无法被人理解,所以每晚在丈夫入睡后就起来看《安娜卡列尼娜》,在不能改变又不能抛弃的生活之外又建立了一个自己的世界,并独自亨受其中的快乐。
在村上的作品里,孤独并非是精神无依。不仅不可怕还自有其可爱和可取之处。当孤独成为一种可以让人享受的东西时,即是升华,即是格调,即是幸福。
渡边淳一——没有婚姻不代表不幸福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认识渡边淳一是因为《失乐园》的出现。这本堪称情爱小说的典范浓缩了作者本人的真实经历。渡边淳一巧借《圣经》中的“失乐园”作书名,讲述了一段真挚深刻、阴暗偏执的“不伦纯爱”。作品中的男女主人公最后选择殉情来定格下对彼此的爱一度让很多看过的人都无法理解。
《失乐园》十多年前在中国首次出版时,被删去三万多字的性爱描写。相当于是“洁本”的《失乐园》。然而在作者看来,那三万字是他最用心也是写的最艰难的部分,对于作品的存在的意义非常重要。如今《失乐园》的全译本首次面世,不仅从侧面反应出,大家在对待家庭责任与婚姻感的社会尺度和宽容度上发生了变化,而且也证明了渡边淳一对爱情和婚姻所持的立场的合理存在性。
他认为,婚姻提供的是一种和谐稳定的生活。丝毫不能延续谈恋爱时那种甘愿轰轰烈烈的激情与冲动。而性爱本身是需要激情的。一个作家尤其需要激情。他能保持四十多年的创作热情,正是因为他的好奇心和探究人心本质的热情从未向时间和年龄屈服。
他从来不喜欢以年龄来规划人生。也不喜欢约定俗成、按部就班的人生,而喜欢做与年龄不相符的事情。即使现在已经70多岁,也不认为平和的爱就是最好的。他不信任婚姻,不相信精神恋爱。没有婚姻并不代表不幸福。
他的作品最大的特色在于不是在无病呻吟的写虚浮的东西,而是写人心中最本质的东西。他曾说过没有把自己剖开的勇气是不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的。作为医生,他看到的是人最肉体的东西;转成作家,他的工作仍是最大程度的关注人的真实性。他必须要找到人最本质的东西。这几乎是他所有作品诞生的可能性。
恰是因为他过分看重人最原始和本能的爱。也深知爱情会在婚姻中被消磨殆尽。所以他不会再去选择那样的终局。他现在仍然在以最投入的状态谈着恋爱。就像《失乐园》里的人儿一样。爱情与年龄有什么矛盾呢?
年轻时候的恋爱容易得到父母的支持、朋友的祝福,没有太多不可跨越的障碍和不能克服的阻力,非常直接和纯粹。而人到中年,上有父母,下有子女,还要经营复杂的社会关系,在这样的时间里,一对男女仍旧要实现一种纯粹的爱,非常难。那是对人性的挑战。渡边淳于便敢于面对这种挑战。
没有婚姻并不代表不幸福。拥有婚姻也不一定就会日渐庸俗、彼此不再心心相惜。渡边淳一写了那么多种爱情的类型,他并非是要通过自己的作品为大家提供一种标准的爱的方式。完全不是。
中年人也好,年轻人也好,甚至是老年人,无论在什么年龄段,人们终其一生都有对爱的渴望。对爱有了一种深刻的认识之后,在如何让爱持续下去的问题上找到自己的人生答案,才是他所希望的。
比起村上春树与渡边淳一在国内的名气,李凡纳利似乎要弱很多。但是比较三人的写作理想,李凡纳利无疑要高出很多。他在《伊斯坦布尔的幸福》中揭示出的关于当代人的社会问题,如精神浮夸、贫富分化、弱势群体遭受的暴力,我们都不会感到陌生。
撇开作者身份,他们的俗世生活与我们无异,并且已经是以幸福的姿态在延续。
在写作的时间里,因为秉持的观念与幸福为敌,幸福的来临要漫长许多。最初他们都只是一个写字的人,而现在个个都是炙手可热的作家。作家身份便是写字带来的最大幸福。
注:本文来源于2010年《新华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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